落日一旦坠入四野，黑夜随即笼罩大地，深秋的夜便是来的如此毫无征兆。

两个宫女手提灯笼，趁着那微弱灯光，沿着那段长着不服输的小草从那墙角的砖缝中冒出的青板石路上，低着头略带惊慌地找着什么。

此段青板石路没有一个亮光，特别漆黑，而且特别宁静，毫无人烟之气，处处透着诡异恐怖。“你确定是掉在此处？”那位年长些的宫女有些不耐烦地发问。

“是的，我从芳华殿出来，突然内急，看到有一堆宫女内监远远守在这，便壮了胆，想着从这里抄近道回得通房。在此处踩到苔藓，摔了一跤，等我回到通房方便完时，便发现耳环不见了。你快帮我找找吧。天黑了，我害怕……”年纪较轻的宫女侧着头，用眼角里含着惊恐的余光细细察看四周的风吹草动，轻轻吞了一口口水。

“如今懂得害怕，抄近道时怎不害怕？莫讲整个王宫的人皆不敢走这条道，就连那些贵人养的狸猫也不敢跑到此处来，你倒是胆大！我看你是嫌命长。”年长些的宫女藏起自己的恐惧，忍不住压着声音数落起她，怕是惊扰到什么似的。

突然从隔壁宫墙内传来一道听起来怪吓人的夜枭声，划破宁静的夜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秋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一阵冷风刮过，那两名宫女顿时被吓得赶紧抱成一团，战战兢兢，一动不动。两人惴惴抬眼向上看，眼前仿佛一个黑影闪过。这顿时吓得她俩撒腿就跑，连手里的灯笼都不要了。那两个灯笼掉在地上，烧了起来，化作两团秋夜里的幽火，警示着此处不宜逗留。

此处乃宫中人尽皆知的“疯公子”住处，而它的旁边是每到夜里便会传出女人哭声的鬼通房。疯癫之人加上鬼怪之说，众人避之不及，长此以往，此处便成了宫里的禁地，人迹罕至。

每次姜诸想来此处拜访姜再起时，郑夫人便以此处晦气得很，冲撞自身气运的理由来劝止他。

晦气一说，姜诸自然是不信的，但母命难违。

在王宫里的姜诸犹同那囚在笼子里的鹰，被这宫里繁多的规矩，为了母亲口中的颜面不得不束起翅膀，乖巧得如那笼中的黄鹂。

可人就是这样，你越不允许的事，就对它越好奇，就如眼下，从行宫出来后姜诸非要载捎姜再起一程，还硬跟着姜再起回小院，就是想私下与姜再起谈谈，并且要看看宫中传闻的“晦气之地”是长啥样。

见他如此坚持，姜再起拗不过他，只能让他来。毕竟这小院也不是他的私人所有，太子殿下要来，他也无权不让呀。

昏暗的夜色下，隐约可见残败斑驳的宫墙，黑乎乎的高大树影，还有地上闪烁着微弱火光的灯笼。

这也没什么呀，姜诸心里想，不过是破旧了一些。

“五哥，此处年久失修，残败不堪，实在与五哥的身份不配。五哥要不跟我回顺元殿住吧。顺元殿乃是公子们的住处，五哥是东齐公子，理应住在那。”

闻言，姜再起面上嘴角上扬，保持微笑，心中却是冷笑：这六弟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何住在这的原因，还是故意借此羞辱我。

“谢过殿下的好意，此处安静，远离喧嚣，正是读书修身的好地方。我喜欢这里的与世无争。”姜再起睁眼说瞎话，拱了拱手道。

“感谢殿下的今日相送。夜已深，殿下也早点回去歇息。”姜再起不想与自己如今处境有云泥之别的姜诸过多纠缠，赶紧找借口送走他。

姜诸习惯性地像在军营中的那样亲切地拍拍姜再起的肩膀，豪气道：“你我兄弟，何须言谢。五哥以后见我还是喊六弟，这殿下前殿下后的，听得生分。”

面对姜诸的热情，姜再起却是无福消受，全身肌肉紧绷着。

“既然殿下吩咐，那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我俩不以君臣，以兄弟相称。”姜再起没有辩驳什么君臣位分不可乱的道理，只是顺着姜诸的话往下说。

怕是再客套几句，又会扯出一大段话来，姜再起只想着快点将他打发走。

姜诸似乎很满意姜再起的回答，微笑着抬眼看了看小院紧闭的大门，“五哥，不请我进去坐坐？”

“寒室简陋杂乱，等哪日收拾好，备好薄酒再请六弟过去一叙，可好？”姜再起神色淡薄地回应道。

而姜诸也并非木头，他也是明白姜再起的委婉拒绝之意。

那一霎姜诸的神色仿佛很是失落，不过也没有再坚持，相互拜别后，就领着总跟在他身边的一名贴身侍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