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潍会长于昨晚22点32分从实验室离开，疑似驱车前往国立大学。47分，经过太清路隧道时，车辆失控，撞上墙壁，随后起火。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中，不过接到消息，车辆后座上，有第二者的痕迹。”李靖迮过目时，瘦子如是说。

“谋杀。”李靖迮轻声说道。

瘦子点了点头。“驾驶座上有明显的挣扎痕迹。而巧合的是，事发时，隧道内的监控断电了，未能捕捉到凶手离开时的画面。”

“监控怎么会断电？”

“正在调查。但愿结果不会敷衍了事。53分，警方接到报警电话，火速前往救援。我们是在一点多接到命令，前往人民医院。”

“陈淼派你们来给竹潍收尸的？他还没死呢！”李靖迮扬起手中的文件，停滞片刻，最终缓缓放回瘦子手中。

“您这话说的。与警方共同调查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沉默良久，李靖迮缓缓开口：“还有别的消息吗？”

“目前只有这些。警方的报告还未送给我们，这些只是医院初步给出的。具体还得等抢救结束后的进一步结果。”

“你们是怎么搞的？一位会长，人工智能领域的会长！被堂而皇之地袭击？你们事先就没有一点察觉吗？”李靖迮怒道。

“这……您也知道，我们是科学管理局，不是科学保护局。这些属于警方的工作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啊。”瘦子苦笑。胖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

“不保护？”李靖迮冷笑，“你们行动办，还冠冕堂皇地声称自己不保护，只管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看看你们都管理了什么！”

“请注意您的措辞。”胖子提醒。

李靖迮回首，盯住胖子片刻。“我们还是回去吧。”瘦子收好文件，将其放回牛皮袋中，绕上线。

李靖迮推开车门，重重地将其关上，引得车身都晃了几番，随即踏着大步走入医院中。又是一阵煎熬的等待。李靖迮将结果述与白百合，后者虽极力克制，却仍轻咽着点点头，回到座位上，无言。李靖迮提出要见陈主任，却被告知对方正投身于抢救工作中，忙得不可开交。

眼睛已经微微发痛，意识，也似有些模糊。终于，急救室的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位双眼通红的医生，紧接着跟出那位陈主任。望了望椅子上绝望着的竹枝，陈主任摇了摇头，转而走向李靖迮。

“节哀。”

一旁，白百合闻言，怔怔地望着陈主任，张着嘴，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瘦子低下了头，胖子则红了眼眶。

李靖迮沉默着。良久的等待，期望，终究化作一场幻梦。这起完美至极的谋杀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留给竹潍哪怕一线生机。他恐怕早已料到，抢救，不过是捂上耳朵，天真地推迟了阎王的点卯。胃里已是翻江倒海，那苋菜的猩红仿佛此时正在李靖迮胃中，脑中，乃至身体的每个角落荡开。强烈的恶心感洪水般冲击着他，想要挣脱，可他的心，却异常的冷静——长久的内耗最终换来的，唯有死寂。

“几位是科学管理局的吧？请跟我来。”礼貌地在原地停伫片刻，陈主任终是开口邀请道。

“李会长，您……还是留步吧。”胖子忽地软了下去，近乎用央求的口吻同李靖迮说道。

李靖迮注视着他，片刻，将头转过。“我不是会长。”话音刚落，他便上前一步：“陈主任，带路吧。”

“走。”瘦子冲胖子使了个眼色。后者迟疑一下，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来到急救室内，一位医生缓步走来，沉重地，如朝圣者般，双手将一沾满鲜血之物递与三人。李靖迮正要伸手，却又缩了回去，站定片刻，最终为二人让开身位。胖子上前一步，俯首，紧盯着医生手中之物。那是一个手掌大，沾满鲜血的塑料密封袋。其内容物尚看不清楚。

“实在抱歉，我们没能救回竹潍会长……”陈主任沉声道，“对方下手太过狠辣，等我们将竹潍会长送上手术台时，他已因失血过多，近乎昏迷。脖颈处有勒痕，但不是致命伤。颅骨因猛烈撞击而导致骨折；腹部疑似撞上尖锐金属，伤口触目惊心；而最为致命的，是车辆起火。在处理腹部的伤口时，我差点连刀都没能拿稳。皮肤已是焦黑如碳。狰狞的伤口内，其器官，几近被烤熟……”

字字如尖刀，绞在李靖迮心上。如李靖迮，陈主任这般心理承受力极强者，也不得不拭去眼角的泪水；一旁，瘦子只是低头不语；胖子，以及众多医生，都已是掩面痛哭。

良久，李靖迮方才开口：“你们一定要和警方配合好……一定！”闻言，陈主任轻轻点头。“昏迷前，竹潍会长……他……”近前的医生勉强克制住情绪，刚一开口，却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竹潍会长他用最后的力气，指向自己的腹部。我们从……呼，在确认抢救……无效后，我们从他的……小肠中，找到了这个。”陈主任此时，也不免结巴了起来，双唇剧烈地颤抖，眼镜后，精明的双眼，被再度涌现的泪水模糊。

李靖迮猛地上前一步。胖子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制止李靖迮。血迹的遮蔽下，依稀可以看见，塑料密封袋中，静静地躺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片状物，也许是硬盘，也许是芯片。

这，就是……他用生命，所守护的吗？

李靖迮心头猛然一震，随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幸亏瘦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来时的路上。林立的路灯身披孝服，低着头，活像是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