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完票一时间两人都没了话,过道里的寒风也仿佛要趁火打劫似地恶劣了起来,陆征铭看见叶筱曼冻得用胳膊轻轻环住自己,马上建议:
“回去吧,离X市还有三四个小时呢。”
这次她没有反对,只是回到铺位那里却不肯再躺下,说是不困想坐会儿,而陆征铭也没有心情去睡,结果一坐下来忍不住又去拿烟,但立马意识到不行,只好把烟随手放到小桌板上,叶筱曼看着他幽幽道:
“能给我一支吗?我也想抽。”
陆征铭听得一愣,赶忙又把烟收起来:“小姑娘怎么可以抽烟。”
“你多大?”叶筱曼毫不示弱。
“比你大。”
“我不信。”
陆征铭不禁失笑,但再一想到底叶筱曼的情况他早就一清二楚了,他们分别在即,似乎这点公平还是有必要的,于是就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找出工作证放到叶筱曼面前。
可不知何故,叶筱曼竟对他这一举动有些讶异,小心翼翼地拿起这小蓝皮本,轻轻打开,低声念了一遍,然后抬眼审视般望着他:
“原来你大我这么多。”
陆征铭接过递回的工作证,没说什么。
“考古研究所,研究所是不是和博物院差不多?你读过大学?”
好奇就像是一剂快乐的吗啡,瞬间让两人间刚才还挥之不去的不快和尴尬瞬间消失无踪,轻松和愉悦立刻在他们周遭暗暗散发开来。
“嗯。”陆征铭点了点头。
“上大学有意思吗?大学里面什么样?你们每天都学什么?”叶筱曼渴望的眼神让陆征铭隐隐有些动容。
“其实在学校读书都差不多,只不过大学校园更大一些,活动也比较丰富。”
其实后来陆征铭回忆起这段才觉得那时的叶筱曼着实是个聪明姑娘,她当时应该还有什么想接着问,可她硬是生生忍住了,话题一转,突然跳到了他的个人问题上。
“你爱人不会针线活儿?”
这问题着实让陆征铭听了有点发懵,但不等他反应过来,叶筱曼就伸手过来,纤长的手指拈着他那件毛衣袖口上一处不怎么明显的断线缺口看了看,这时陆征铭才会意,他挪开胳膊,然后有些无奈道:
“你觉得我这样像是有爱人的吗?”
叶筱曼似要开口,可又一副欲言又止的俏皮表情。
而陆征铭也根本不可能顺着她的意思继续自证。
不过对于此时正青春满溢的叶筱曼来说这样的话题怎么可能就此戛然而止,她带着自己特有的语调十分有把握道:
“我知道了,你没结婚,而且也还没有女朋友。”
这涉及到个人隐私了,陆征铭条件反射地想避而不谈,尽管他刚才还抱着平等的心态,可叶筱曼却实打实地踢到了铁板,只是她并没意识到,直接把他的沉默当做了答案,就顺着自己的逻辑继续发问:
“为什么?工作太忙?考古研究所是做什么的?你的工作是不是像博物院的丁研究员那样?”
问题换了个方向,陆征铭便慷慨了起来,言简意赅地把考古工作介绍了一下,然后才解释道:
“干这个工作一年有半年在外地,生活很不稳定,而且有时还有危险。”
叶筱曼那样聪明,立刻听懂了这话里的玄妙,不过她还是沉吟了一下,有些像是自说自话,也有些仿佛是在倾诉:
“其实,被困在一个地方才是最可怕的,那真是暗无天日!”
陆征铭没想到随意谈谈职业竟引得叶筱曼有这样的感叹,以为她是在说她母亲的一生,本想劝解劝解,可谁想到这姑娘转眼就掩去了脸上那丝丝缕缕的悲伤浅笑起来:
“对了,不是有句话:不自由,毋宁死!我觉得你的工作听起来很有意思。”
她的话有一半是实情,但又不全是。
“可事实是我这工作大概没你想得那么愉快,看别人的人生,和去经历一番可不是一回事,这就像你妈妈的人生,即便是你也很难完全感同身受。”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没经历过她那样的生活?就因为我还年轻,是个刚毕业的学生。”
“难道你参与过S市的丝织品文物修复工作?或者有作品卖出过?”
叶筱曼被问住了,然后有点结巴道:
“那是两年前了,那时我是没有资格参与那项工作的,只不过丁研究员非常喜欢我,想收我为徒。”
“所以,你母亲是以刺绣为生,而你并不是,这是两种生活。”
“但,但这两种生活本质上并无不同,还不都是围着针线,要不就是布啊,绫啊,缎啊这些!有时我觉得绣工就是那根针,就是那只梭。”
叶筱曼说到这里脸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不甘,但陆征铭敏感地觉察到她这激动的情绪并不单纯是替母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