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殡仪馆,远远便看到门口浩浩荡荡围了一众人。听阿毛说那些都是我嫂子的亲属。嫂子家是镇上开超市的,家底相比余阿国,确实厚实不少。
于是这女人从结婚起便从心底里瞧不上余阿国。要不是挑来捡去,把年纪给耽误了,她是断断不会挑余阿国这种货色当男人的。不过,祸根从此埋下,两口子从结婚起就不能合拍,自从有了小孩,家里更是鸡犬不宁。
加之,余阿国他老娘,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老女人两手一叉腰,骂起人来像燃起的一长串炮仗,火星子冒起,便劈里啪啦停不下嘴。于是一大家子挤在那破旧的老房子里,吵到把房瓦揭下来,都不奇怪。
嫂子站在人群中央,由几个女人搀扶着抽泣。看她大汗淋漓虚脱的模样,想是方才嚎啕大哭过一场。想想她毕竟是个女人,又是位母亲,失去自己的儿子,对一位母亲来说堪比挖心。于是我走上前去,轻声唤了她一声:“嫂子。“
嫂子哭红着眼,抬头见是我,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她警觉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说:“嫂子啊,不要误会,我是孩子的亲叔,我想来看看孩子。”
嫂子却说:“你还是看好你自家孩子吧,一个一个养得像鬼似的。”
她一提到鬼,我脑海里瞬间飘过早上那一幕。确实那躺在床上的女人,和那几个惊恐万分的孩子,眼神似鬼魅一般的游离。我不由得心中一颤,我这是陷进了怎么一个家?
好在我毕竟不是酒鬼阿庆,我头脑清晰,无论我身处何种局面,也难不倒我江郝宇。
于是我说:“嫂子,我知道我错了,余阿国更知道他错了。事已至此,孩子走了,但我想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走之前见见自己的亲人父母,让父母长辈再抱一下,孩子才能安息,不是?嫂子啊,这孩子生不能感受幸福,死就让他感受一次家的温暖吧!我们全家都知道错了,我们和和睦睦送孩子最后一程,行不?”
我长长一段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阿毛拉了我一把,附耳轻声道:“阿庆哥,你这头摔得好,竟还能摔出这么大的觉悟来。这是咱南湾镇上,书读最多的蒋老先生,才有的口才啊!”
阿毛以为他已经用尽全力将我捧高,他哪里可知我读过的书、见过的世面,那南湾镇才高八斗的蒋老先生,十七八个叠加起来,也未必有我多。
于是,我淡淡一笑,看向那个同样惊讶盯着我看的嫂子。
嫂子盯着我看了许久,方才缓过神来,紧跟着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嫂子哭着喊道:“我对不起孩子,早知道会这样,我就早早地跟那个杀千刀的余阿国离婚!余阿国就是只杀千刀的死猪!我就带着孩子单过,也免得孩子在猪圈里受罪!”
我后来才知道,争吵不休不但是余阿国家的特色,也是王阿庆家的家常便饭。余阿国的儿子在一个鸡飞蛋打的家庭中长大,在十六岁的年纪,学业和家庭,双重压力加持下,他选择了死。
当嫂子哭着喊着,杀千刀的死猪余阿国时,我则冷静地继续往下说:“嫂子啊,你难道想你九泉之下的儿,还带着仇恨他身上那一半的血肉,去转世轮回不成?”
嫂子听闻我的话,止住了哭声,呆愣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嫂子,我很理解你心中的恨。但我且问你,不论你儿子是活着还是死去,你在你儿子面前咒骂那个男人,你想你儿子跟着你一起去痛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