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走不了。”祁梦声不假思索道，“我不会再离开她。”

顾丹罽皱眉，顾家倒了，警方早已布控，该抓都抓了，他算是没被牵连的一个，可也难免要被请去录口供，他现在也很迷茫，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的大哥二姐那么决绝，可是他们不是做错了吗，为什么不愿意认错，为什么要如此。

可能顾丹罽永远无法知道，他在顾家那三尊大佛的默许下让他清白长大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所以他并不会接触到这些东西，也不会理解他们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让他清白成长，所以他现在能对他们不理解，能堂而皇之地说他们做错了。

可他们无法说做错了，因为他们延续的是上一辈的，他们无法说上一辈的人做错了，这个背景后的漩涡已经卷席了他们所有，他们陷入这漩涡中太深太深，深到他们需要用生命来填补这个漩涡，他们也知道是错的，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想要顾家不倒台那只能深入这漩涡中，无法挣脱。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已经与顾家融为一体，就算他们入狱认了罪证那又如何呢，这是他们从一出生就要带上的枷锁，他们身上家族浸染的傲气不可能让他们沦为阶下囚，他们享受了这个家族背景下给他们带来的身份地位，那他们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他们宁愿作为顾家大少爷和顾家二小姐死，也不愿做狱中的某某某号而活。

“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祁梦声没有丝毫犹疑，甚至还笑了笑：“还能比以前更差吗？先去外头晒晒太阳吧。”

柳良渐一直坐着不说话，柳墨青忍了半天，只好先说：“父亲，我想吃个梨。”

老柳二话不说，在魏依依送来的水果花篮里挑了个大的，走去洗手间洗干净后，一丝不苟地削起来。

“妈呢？”

“在家，我没敢跟她说，说了她又得哭。”

“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说了多少遍不要去惹事，你就是不听……”

柳良渐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柳墨青神色淡淡地目视前方，对于她所受到的伤害，所有人都无法接受，反倒是她异常平静，此时，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笼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平和。

柳良渐眼眶有点热，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平安活着，就够了。

柳良渐低头把梨子削成几瓣，斟酌道：“有件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现在局势很动荡，虽然该抓都抓了，但也难免有漏网之鱼，上头怕有人存心报复，准备让祁梦声避一避，你和他在一起目标太大，所以最好分开一段时间。”

柳墨青没有马上回答：“他的意思呢？”

柳良渐想起下午跟祁梦声短暂的交谈，虽然这一切都因他而起，但十年来，他和祁梦声真正面对面交谈的机会很少。这一次交流，算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近距离深谈。

他发现，这个当初的少年变了很多，他身上的气势已经被磨砺得无懈可击，扑面而来的威压令他都有些难以适应。但他又好像没变，眼神里的坚定没有被磨灭，还有，喊他叔叔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柳良渐对祁梦声是心有愧疚的，没有他的左右，这个男人的人生路会截然不同。

柳良渐没有直接回答柳墨青，只说：“你要知道，这段冷静期对任何一个卧底都很重要，他必须隐姓埋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直到安全为止。”

柳墨青只关心一个问题：“他知道你来问我？”

“知道。”柳良渐忍了忍，还是说，“是我要求先跟你说，他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太多理智的思考。”

柳墨青听明白了，她笑了笑：“那我就更没有了，我瞎了，需要时刻有人陪着，他应该也不会放着我不管。”

虽然这是柳良渐预料到的答案，但他亲自从她口中确认，也算是定了心。

“既然如此，我会尽力。”

全城通报，警方破获重大走私贩毒案，逮捕重大犯罪嫌疑人数名。

典阳、文朗也被捕了，判刑是一定的，典阳已经同意转做污点证人，对于她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陈灼早几年已经转为线人，情况会比他们两人好一些。

祁梦声的身份在道上是瞒不住的，追杀令一道快过一道，他一个人把三大家搅了个底朝天，谁不恨他？柳良渐说的尽力是真的尽力，上头终是同意让他们两人一起隐蔽，但刻不容缓，没有多余时间给他们依依惜别，甚至都没收拾什么东西，两个人就在深夜出发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要跟这里的亲朋隔离。

刚重逢，便分离，而这匆匆一别，不知又要何时才能再见。除了唐银尘，其他人都不能前来，但好在都在医院里告别了。想起顾丹罽那要憋屈死的小眼神，祁梦声就觉得赶紧走人吧，少一个人来跟他争宠。

而这里头最难受的也是唐银尘，染天池可以说是影响了他一生的人，他选择警察这条路，也有染天池的因素，而在他职业生涯的数年中，跟祁梦声斗了数年，他当初有多恨祁梦声，现在就有多难受。

想起那夜，柳墨青护在他身前，不让自己出言不逊，当真是做得对啊，不仅该骂，还该打。

祁梦声见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还有心情打趣：“打住吧，你哭起来太丑，我不想留下心理阴影。”

他的容颜不似当年，但不经意间的一个浅笑，却像极了年少时的神态。唐银尘觉得祁梦声可能天生就是老大的料，以前他爱跟在他身后跑，现在他依然觉得祁梦声站着的地方，就是制高点。

唐银尘憋着气，硬是把伤感收回去，“老大，保重。”

祁梦声拍了拍他的脑袋：“还叫什么老大。”

唐银尘在那期许着：“等风平浪静了，你们就可以回来了。”

祁梦声没答，未来的事，交给未来吧。柳墨青在一旁听着，倒是一改过去的淡然，应了唐银尘的话：“希望能快些。”

唐银尘许诺：“我会努力的。”

载着他们的车一路向南，她看不见，靠在他身上，问他：“他们安排我们去哪？”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个好地方。”

“为什么这么说？”

“听起来。”

“你给我说说。”

祁梦声眯起眼，开始瞎掰：“有山，有水，还有一个美人。”

柳墨青掐他：“骗我。”

“真没有，是个好地方。”

“我们要改名吗？”

“你想叫什么？”

“梦声吧。”

“……正经的。”

“我不知道，你给我取。”

“不如叫柳青。”

“咋，那你叫柳红吗？”柳墨青反问。

祁梦声闷笑，他的小家伙是越来越厉害了。

他们被安排在山城下的小镇，祁梦声没有骗她，这里确实好山好水，可惜，她现在看不见。

祁梦声从车上拿下行李，站定在一处居民楼前，不由感叹：“本来要是经费多一些，还能出国。”

“现在不够出国？”

“他们没料到多了一个人。”

“……”柳墨青沉默，好吧，下半辈子就这么过吧。

祁梦声没有先搬行李，而是先扶着柳墨青进了电梯。她担心行李，但他觉得她比行李可贵重多了，在她眼睛没有恢复之前，他一刻都不敢让她在外独处。

他们的新家在六楼，楼梯老旧，但整体还算干净，电梯里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广告贴纸，还是挺干净的，家门口有两扇保安门。

祁梦声一边开门，一边打趣：“不知道经费够不够给我们安排个两室一厅。”

可转念一想，柳墨青现在眼睛不方便，地方小点也有小点的好处。

柳墨青从一开始就对失明一事接受得很坦然，也许对她而言，心理预设的结果太过糟糕，仅是如此，已经是很大的感恩。所以，她比寻常人更快地适应了黑暗的世界。

但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不论她在哪，都会有人牵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