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能不知道，那个世界线差点毁了吧。很多人还陷入纷争之中，为各自的利益和理念争辩着。

谁知道某个科学家尝试与混沌做交易时，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乐会迟来，萨洛举起指挥棒，低沉的乐音缓缓而起。

列车启动，高速运行，符音再次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站点正是音乐厅。

时空曲率恢复正常，两个世界再也不会相交，符音只能倚靠源的列车往返。

身在乐队中演奏所听见的声音和作为观众台下所听见的声音略有不同。符音排练期间习惯了四周乐声，清晰的鼓点和低音部节奏如同跳动的心脏，节拍器摆杆来回晃动，“嘀嗒、嘀嗒。”一次次重复着。

其他观众不知道，和第一次排演相比，台上贝斯少了一位，长号少了两位，双簧管少了一位。有一部分曾是出逃的异能者，不在完善的组织庇佑下，接二连三感染去世。

萨洛的临时乐团声部找不齐人，四处寻找愿意现学的学生。因为他与萨尔的友谊，游荡人间的异能者曾慕名前往。那些不善言辞的孩子即使不知世事变迁，他们的希望也未曾磨灭。

乐声婉转，但鼓点铿锵有力。在座的观众也不少因此含泪。

曲毕，萨洛面向观众，乐队所有人都放下乐器肃立。

“谨以献给未能参与演奏的逝者。”

掌声雷动。不是什么顶尖的乐团，也不是多么专业的演出。暴乱而死去的人已经不过是报道里轻飘飘的数字，幕后的故事也非广为人知。纷争与困惑，血与泪交织，再简单不过的曲子也能拨动心弦。

天老：“竹巫。”

竹巫：“我这里还有干粮。”

经过废墟，穿过针叶林，两人星夜兼程，才回到南边的小村。

很多人参与了搜救，有一位村民认出了艾妮拉，他们曾以为他是神秘的雪神。

尽管是现在的信息时代，还有很多人相信鬼神来自圆其说。

怎么会不信呢，无法解释的时候，那只能创造这个概念。混沌以为天老会许下普通的愿望，爱与被爱。

但是天老许下的是知识。

超前的认知一时无法被学会承认，竹巫却有能力挽狂澜创下新时代。更多的天才突然冒头，新的理论层出不穷，年轻的竹巫也默默退居幕后，去做生物应用技术。

此时很多人认为他的存在简直超越常知，这些成熟体系的理论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而且还能设计实验结果支撑。

是不是真有神助？或者他就是以草木预言占卜的巫师？

没有人把他当作常人对待，恰巧竹巫迟钝的感知让很多接触他的人都认为他不像个人类。

“管理者来了！”豚鼠窜进来大叫跑向车尾去。

裂嘴拖动着笨拙的身躯，列车车厢内突然跳出很多彩色的眼睛。

在座的乘客都不敢说话。

［我在寻找玫瑰。有人看见了吗？］

大家摇头。

裂嘴失落地离开，附着车厢内壁的眼睛也钻出车厢。大家才互相讨论起来。

每一枚眼睛都有七彩的图案，记录下他曾经过所有时空的人和事。

渐渐的，他的情感早已湮灭。代表秩序与规则的使者不需要这些主观的东西。

变女曾经的所有都已埋葬，他追逐着过去，但是时间是单向的测量轴。他继续寻找着相同的世界线，每一条线的走向千变万化，平行着，互不干扰。

“唯心多，我和他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本就不应该出现。”

“但是他出现了，四十岁的唯心多收到了来自竹巫的邀请——”

“他被改造成怪物的时候，是我在陪伴他。”

“很多人更愿意承认幻想的世界。”

“他曾变成巨鹰和我唱歌。”

“他曾变成猛犸象和我玩耍。”

“他为我的婚纱点缀冰雪。”

“他为我的裙摆摘下星辰。”

变女的心支离破碎，曾拥有的一切并不属于他一人。原来他的心真的只是一厢情愿吗？

唯心多摇头。“后来才知道，那只是一场虚拟恋爱，他承认现实，梦境里的一切才是一厢情愿。”

原来变女不知道吗？唯心多不仅参加了天老和竹巫的婚礼，还送上了祝福。只是父母之命，两人没有嫌恶，也没有相爱，但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佳偶天成。

当然，参与婚礼的不是平行世界的唯心多，而是那个四十岁的唯心多。

自始自终，也没有人去质疑。

（五）爱

情感是很难解释清楚的某种机制，说不清道不明。唯心多如往常一般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每次乘坐地铁，他都会期待陌生的站名。

靠对方寻找自己的缘分。那座规划大厦也不知能否立十五年不倒，叮叮咚咚开工，思绪也飞向高空。

［……］

咕噜咕噜，像是在深海，暗流涌动，耳膜充斥着杂声。

故人来了。

［你好，我是管理者。裂嘴。］

或许魂牵梦萦的那个，是那个会变幻的怪物。

小竹巫的幻想曾见到他的原貌，意识搅动着，华丽的圣衣神袍缀满着星星。

“裂嘴……”

源不在身边的时候，裂嘴便是及时雨，巨大的头颅配着缀满眼睛的触须，也像是深海里的神秘水母。

浮游生命便是微弱的星光，烟花一般的水母旋转，伞盖收缩舒张，用触手画作四射的星火。

唯心多最初想要什么来着——想要一次甜甜的恋爱……他发现给予想象中的浪漫的并不是另一个世界的竹巫，是眼前的竹巫、即使是丑陋怪物。

［还记得那支玫瑰花吗？我找不到了。］

“记得。找不到也没关系。”

裂嘴站在黑暗中，深海的生灵的彩色荧光微弱倔强地散发，如精灵环绕翩跹，空游而飞。

昏暗的环境，更有些许神秘，唯心多和之前变女一样着魔般，想要靠近，一步一步靠近，身上的衣裳再次变幻成初见时的纱裙，在海底随水流飘舞。

［你是动心了？］

周围微小的生命听闻一哄而散，只留一只巨大的水母在身后游过。

“也许……是……爱？”

唯心多站在神官面前，手触碰面具，裂嘴却后退一步。

黑暗的四周浮现出眼珠，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裂嘴身后长带慢慢地伸出来，末端的手也搭在唯心多的手上，蓝色的指尖摸着面具，一同摘下。

［谢谢你，让我模拟“爱”。］

“模拟？”

面具下是竹巫清秀精致的五官，可惜嘴角若隐若现的裂痕，尽量还原成正常人的样子。双目依旧看向远方漆黑深处，没有转动也没有眨眼。

“能看见我吗？”

［我正在看你。］

四周的眼珠都朝向唯心多。

裂嘴微笑，嘴角咧至耳根，唯心多能看见嘴里是无边宇宙和星云。

［我没有情感，但想尝试一次“爱”，非常感谢。］

深海里仿佛听见八音盒的声音，还有少女的哼唱。

“啦、啦、啦、啦、啦……”

悠远的声音，却让心变得空荡荡。

唯心多也不知道哪个竹巫才是真正的情感，仿佛是被戏耍的孩子，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再见。］

“等等……”

唯心多无法割舍，情感不可能平白而起，也不可能平白消失。

“你是人类，还是神……”

［我是管理者。］

“我见到的世界，竹巫也不会是装神弄鬼玩弄人心的人。”

［我是规则。］

“告诉我什么是‘模拟’？”

［根据人对爱的理解进行猜测，所做一切是因为符合‘帮助’、‘关心’、‘照顾’、‘理解’，以便于另一方感受到被爱。］

唯心多曾经也好奇“溯”作为机器是否有情感，所有的一切是否是真的。

源说，他不在乎。

眼前的裂嘴，明明是活生生的生命，怎么更像是冰冷机器？

歌声戛然而止。

“那……再见。”

工地重物落地的巨响将思绪拉回现实，唯心多在街边蹲下埋头痛哭。

（六）你

实验。

克里斯特的世界线崩溃是洄设计的实验，佑仙的世界线崩溃是女希氏设计的实验，这次弯曲的平行世界是谁设计的呢？

是时空领主还是梦魂还是管理者？可是规则里，梦境不能直接影响醒魂。

“源，你们究竟是什么？”

唯心多第一次问。

“我是冒险家，溯和豚鼠他们是维护干线顺便当乘务员。溯比较忙啦，他和洄是竞争关系。”

“不，我是说你们在现实世界的我们完全不一样。”

源坐在窗台，左手支撑，慵懒地拨弄水晶骰子。

唯心多说出心里的疑惑：“你们算……神吗？”

“嗯？我是人类。”源转过头。

“人类？”

“至少我比裂嘴更像人吧。”源露出轻佻的笑，“不知道你对‘神’的定义是什么，我们大部分梦魂是无神论者。”

“为什么我会感到害怕……”唯心多见证了人类对其他生命的改造，那么谁能把人类改造成梦境生物呢——

萨尔斯的理念也许是寻找成为梦境生物的可能吗——

“因为规则，这样的时空是不存在的，管理者会清除异常时空。对于我这种喜欢到处冒险的人来说，很讨厌管理者。”源透过骰子看向天空，天空也被染上七色光。

裂嘴有一枚眼睛记录着光怪陆离的梦，那是时空被清除后留下的唯一痕迹。

“真是的，没想到你会对裂嘴动心，傻子都不会对一个管理者动心。我明明在拉竹巫和你的线，我还特意造的偶遇，真是的，好没趣。”

“我记得唯心多最爱异想天开，没想到，还是那么现实。”

源跳下窗，“我去找瑞斯打游戏了。”

源前脚刚走，一片玫瑰花瓣悄然飘落，星系旋臂留下轨迹，夜，也正是入梦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