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心中清楚,这一切得从汴京东北郊二郎神祠下说起,即他出京城的次日,一时临时起意,要与金人约定战争不得累及无辜的三章约法。当时写好后,需要派人投送金营。赵榛十分中意的人选,一为沈星,二为华义。除此以外,又从随行人员中,精心挑了两人作为伴随。任潜,正是陪同华义投书粘罕大营之人。
赵榛沉思间,朱大泰已将任潜送到杨越房间后,返回来禀报。赵榛见他已经解开头巾,露出脸,竟然洗掉了易容的妆束,显出本来的样貌。
朱大泰见状,简要解释一下:“为了与任潜相认,夏大人帮我洗掉了易容。又为了不让伍雄发现,我便说头被风吹得痛得很,找了个头巾把脸裹起来。”赵榛点点头。也不奇怪,朱大泰为了与任潜相认,自然只能卸掉脸上的妆容。而伍雄在身边,为了遮人耳目,肯定又得找些借口把脸挡起来,不让他发现。然后,朱大泰将今天发生的事详细阐述一番。赵榛逐渐了解他这一趟去的来龙去脉。
早上,朱大泰一行出门之后。伍雄领着他们直奔东门。汴河上漕运来的粮食物资,都堆在东城几处漕运司仓库中。他带领朱大泰三人要去的仓库,在东南角东水门与上善水门之间。朱大泰想到南城聚集着退兵,本来提议从北边绕过去,路线为遵循前晚他与赵榛走的那条路。伍雄为图省事,坚持从南城过去。朱大泰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他经南城往东城。
西城与南城被蔡河阻隔,河上各处桥梁把守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却是分了东西单向通行。一些桥梁允许从东往西,剩下的桥梁则只允许从西往东通行。朱大泰远远地看到,从南城往西城方向,各处桥梁堵得水泄不通。盘查地极为严格,几乎不让通行。百姓、士兵被阻挡在桥东,盘查一个放行一个。现场一片混乱,骂声滔天。
朱大泰解释间隙,夏言忍不住插话道:“沿途,我见蔡河上漂了不少尸体,来不及打捞。想来要么是拥挤之下,失足落水;要么是当场生乱,被弹压的。唉……非常时期,法令便这般冷酷。”
赵榛不禁侧目。他今日未出门,只听到邻居们议论,很多情形并未亲眼目睹。听夏言这么一说,对目下城中形势又有几分认识。
不过,从西城往南城方向,看守相对疏松。伍雄亮了亮漕司的牌子,守卫士兵便将四人放了行。此时的南城,狼藉不堪。由于昨晚突降大雪,寒冷异常,早已怨声载道。一路上,雪灾之后的情景触目惊心。不少房屋被压垮,更有流民饥寒交迫,冻毙在街头。而退兵始终不满进城后的遭遇,四处喧哗闹事,更有杀人越货的滔天案子……
朱大泰如此说来,赵榛心中一对比,南城可谓残酷已极,而西城简直是人间乐土。这一路上所见,赵榛虽未亲眼目睹,不过听了之后,却如同亲身经历,免不了跟着唏嘘感慨。不过,为了尽快说明情况,这些灾情只能暂且省略不表。
却说朱大泰四人到了往东城的河边时,好不容易挤到桥上,却被拦了下来。东城是仓库重地,盘查更加严格。即便伍雄持了牌子,也不让通行。几人在桥边逡巡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熟人带过去。便被卡在各处桥梁之间,前进不得。几人没辙,只能往回走,先回西城再说。
未曾料到,这个时候南城开始生事。先是大批士兵极度不满,纷纷冲击河上各处桥梁。此时,各处把守的士兵乃禁军精锐,又有上峰严令,一律不准过桥。刀箭之下,退兵们几乎无法冲撞过去,都被拦在各处桥外。朱大泰四人自被困在南城中,更加回不得西城。
等到晌午以后,退兵中不知传出什么消息。大批退兵突然径直从宣化门往城外跑了。此时的宣化门作为南城唯一的进出通道,并不阻止人出城。这一跑不得了,原本上万的退兵,怕是跑了一多半。如此闹腾,南城自然更加混乱。未等混乱平息,城外忽然又开始往城里涌人。这些人铠甲披挂犹存,不是先前的退出城外的士兵。显然是另一拨戍守在外的士卒,往城里撤退。看守城门的士兵虽有准备,但禁不住入城的人多,且入城的士兵不少骑着马,兵器在手,人多势众,根本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冲进城里。如此一来,只能加强了蔡河上各处桥梁的把守,守住通往北城、东城与西城的桥梁要道,防止这些士兵趁乱冲入其他城区。
朱大泰几人挤在南城中,一时间难以脱身。忍不住上下一打听,得知这些后涌进来的士兵,竟是来自汜水的溃兵。
今天凌晨时分,金国人不知使了什么招数,神不知鬼不觉地渡过了黄河。玉门渡前才筑起的砦墙,毫无作用。据说被奸细从里面打开了砦门。金人轻而易举地通过玉门渡。折彦质的大营毫无防备,顷刻之间为之溃散。营中的骑兵,仗着马匹飞速,未等步卒反应过来,率先骑着马一路溃逃。这些骑军甚至连郑州也不敢待,直接逃到汴京来……
汜水大营已经溃散?!
赵榛听到这一幕,几乎目瞪口呆。饶是他对此早有预期,乍听到这一消息,仍是止不住地震惊。真实历史中的此次战役,折彦质大军亦是不战而溃。但赵榛自以为帮助折彦质起了砦墙,能够延缓一下金国人的攻势。想不到最终仍是徒劳一场。
听朱大泰说来,折彦质分明未作任何有效抵抗,便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