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国王将王后斩首……”

手掌粗粝的黄脸女人一脸疲惫地处理海鱼的内脏，这项工作她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就算身体疲累到了极点也能在昏昏沉沉中完成手头上的工作。

女人用伤口还未愈合的手指扣挖鱼腹，海鱼腥咸的内脏与鱼鳃被其一同挖出，沥放在一块旧船板上。

这时，昏黄房间内，一个像是泥猴的生物就会熟练地从那堆内脏中挑出苦胆和其余不可食用的部分扔到另一块更脏污的船板上。

这个光着身子像是泥猴的干瘦幼童，若是捡拾到鱼籽的话，便小心用一旁黑陶罐里的海水涮一遍，仔细递回给黄脸女子让其装回鱼腹。

她们之间没有多余的对话，如同其余那些海边渔村正常的家庭母女一般，在丈夫外出打渔时，本分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黄脸女人因为要在外面礁石上晾晒鱼干，在丈夫捕鱼回来时也能干些力气活，所以她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旧衣服。

至于那只蓬头垢面的小泥猴，因为只有四五岁，就不为了她浪费珍贵的粗麻与织布了。

持家的丈夫一般会将旧衣与棉麻去换些修补渔网与小舢板的材料，他是个有计划有主见的人，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近期连续三次的海盐加征税下守住这个家庭。

若是女人能够再给他生下一个男孩，男人就能将自己的捕鱼技术传授给孩子，叫他继承自己的小舢板，靠着力气与勇气老实攒下钱财，娶一个女人，然后……继续这样的“正常”的生活。

这便是南部岛屿村落普通家庭生活的底色，哪怕外来的施法者们已经在周边海域围海建立实验场地，也无法改变这里牢固的风俗。

可是，这般正常的情景下，在沿海的这间隔漏风木房内却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一个遥远国度的国王每晚都要迎娶一位少女……”

女人依旧在清理鱼的内脏，她的动作没有因为口中低低的呢喃而迟钝或放缓。

而头发板结的小女孩表情也已没有数月前刚听到故事时的新奇，女人口中这则吟游诗人们逗弄小孩的童话，由毫无生气的她说出，失去了趣味，也没有丝毫童真。

“于是，害怕遭到背叛的国王将王后斩首……”

故事再一次在中途截断，女人沉默了许久，这一次她的动作停下了。

女人那毫无生气的眼瞳仿佛第一次染上了色彩，她像是个刚刚来到这个房间的人似的，直直站起身环视这个除了一张木床外没有更多器物的房间。

女人无意下手指越来越用力，竟是将手中那条海鱼的苦胆弄破了。

女人怪异的举动引起了小女孩的注意，蹲在地上的她疑惑地望着那条被女人捏紧内脏四溢的海鱼。

每一条海鱼都是宝贵的财产，是她们来换取铜币的唯一渠道，在女孩的记忆中女人从来没有失误过。

平日里缺少沟通的小女孩还没有能力表达完整的语义，她就是这么看着这个呆呆的女人，疑惑女人为什么还不把内脏交给自己处理。

面容憔悴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她最后看了一眼小女孩，俯下身将那条不成样子的海鱼放到女孩手里。

“这个，你吃了吧。”

小女孩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做，在她认知里鱼是只有那个有胡子的大人才能吃的东西，自己和女人只能吃海鱼内脏才对。

女人眼圈泛红，见到女儿这副遵守规矩的“乖巧”模样，她却想要流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安利贝尔第一次体验到了拥抱，她手里捧着那条海鱼像个石化的雕塑似的，就这样看着女人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木屋，消失在了远处。

……

“死灵法师大人，不吃鱼吗？”

“我受不了鱼腥味。”

“这黄金闪耀亭内的加吉鱼可是经过魔法处理过的佳品，一点腥味都没有。当然，我这粗人喜欢本味，这份没有用魔法处理。”

对面粗犷女人大口大口地将淋满酱汁的雪白鱼肉送入口中，安利贝尔实在是看不出那几乎要被褐色酱料完全包裹的烤鱼，还能剩什么本味。

延边乱区地处内陆，旁边也没有入海河道经过，新鲜海鱼的运输若是没有魔法辅助确实是个大问题。

这也导致想在延边乱区吃上鲜度上佳的鱼肉，非得来高腐化区的这些高档餐馆内不可。

“潘朵小姐，倒是对这黄金闪耀亭很是了解，想来是常客？”

“说笑了，我哪来的金币来这里消费。”

名为潘朵.克里米多的骑士消灭干净去骨烤鱼，放下手中的刀叉，按动餐桌上的镀金传唤铃。

一名衣着得体的青年侍者立刻推开包间的房门，快步来到女客人身旁。

“尊贵的客人，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这没有刺的鱼肉和脱骨烤鸡肉不错，每样都给我上两盘。我想想……再拿些酒吧，这梅子茶太没劲了。”

“好的，两盘秘酱多鳍鱼与烤松果鸡。酒水这边，是葡萄酒还是其他果酒？客人若是喜欢梨子酒，我们店内新到了一批佳林王国庄园珍藏……”

“那就梨子酒吧。”

“好的，我这就安排，请您耐心等待。”

青年侍者干净利落地收拾完堆叠在女骑士面前的餐盘，安静地退了出去。

桌上再没有杂物，左耳上半部分戴有某种肉色装饰物的潘朵粗俗地将手肘撑在桌面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自己从未谋面的死灵法师小姑娘。

“死灵法师大人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对黄金闪耀亭熟悉吗？”

安利贝尔挑了挑眉，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知道对方的戏肉要来了。

“那当然是因为时不时就有像死灵法师大人您这样的好人，特地来请我到高腐化区各处高档餐馆吃饭啊。”

“哦～是嘛……”

对方的试探太过直白，安利贝尔还至于因为这种无聊的话术自乱阵脚，她依旧保持那副带有浅笑的面容与其对视。

“潘朵小姐可真受欢迎。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那些‘好人’也和我一样是想和潘朵小姐交朋友吗？”

“嘁，和你们这些施法者聊天就是没意思。”

女骑士灌了口杯中饮料，发现还是梅子茶后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