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跟我们打了个赌,赌我们的自由。”
白乐天突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什么赌?”
“在灭绝人类和袒护人类中选择一方,而我的选择,如你所见。”
“所以你才会保护我?”
“对。”
薇薇安的回答开始越来越简洁,而白乐天却愈发感到一种不祥。
现在白乐天知道的是,有一个阴险邪恶诡计多端的恶神,要让那些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所谓的曾经的神来杀自己,而前来帮助自己的这些神对他事实上也没什么善意,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而已。
对,无论表现的多么温柔,无论语气多么恳切,白乐天始终相信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所有人的行为背后都有利益的驱动。
薇薇安说的不论多么好听,她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自由而战而已。
想到这里白乐天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这种想法减少了他对自己即将实施的背叛所感到承担的心理压力。
彼此不过互相利用何谈道义?白乐天心中愈发笃定了这一点,他的面容也不自觉地变得阴暗了许多。
看看这邪恶的东西,他打从一开始便未把自己视作人类的一份子……而他能在这社会上活到这个岁数,恐怕所有的人类都有责任。
“总而言之,乐天,在这场攻防战结束之前,我都需要你的帮助,就当是为了你的朋友家人,你愿意帮我吗?”
她用恳切的语气说道。
虽然这里应该直接答应下来,但白乐天骨子里的多疑和对他人的不信任让他始终无法彻底放心,他担心万一自己的盘算败露,会被眼前这女人用她那白乐天尚不知晓的可怕力量杀死。
再加上他也确实还有疑问,关于梦中美女所说的“名字”的部分。
“在那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我尽可能告诉你。”
“你虽然刚刚解释过了,但我还是没怎么明白,你,或者说你们……为什么你跟我梦里那个人都这么在乎,呃,名字?”
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凝重。
“名字吗……我们的真正名字,是你不该去询问的存在,你就当成可怕的咒语就行了。”
她看着白乐天的眼睛,赤金色的光芒在她眼中如水一样流淌着。
“乐天,如果你真的想活下去,就千万别去试着了解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真名……那样做你会死。”
她握着白乐天的肩膀,没来由地,白乐天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不是在威胁你,乐天,这是个警告,如果真名被你知晓的话,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你也会因为那名字背后的东西而在恐惧中发狂,最后终结掉自己年轻的生命……这是我们彼此都不想发生的事情。”
白乐天点了点头。
“好,那我还剩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是我?”
薇薇安皱了皱眉头。
“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你只选择了保护我?”
“啊?”
薇薇安的表情更加疑惑了,她看着白乐天的表情,好像是在确定他有没有在开玩笑。
“我的问题很难理解吗?”
白乐天也疑惑了起来,他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哪里不合理。
“孩子,我不理解,你说的这么多人是指什么?”
“啊?就是指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啊。”
白乐天不解地看着她。
“……我明白了,看来「她」还没跟你解释过现在的状况。”
她先牵着白乐天的手,指引他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把手搭到了他的肩上,白乐天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这是为了不让他崩溃时摔倒在地才做的。
“在一个月前,我们的计划迎来了失败,所以,在大约16个小时前,也就是你进入我房间的再早些时候……你可能就已经是地球上唯一能被确认还存活着的人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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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23日下午16时45分。
西湖边,湖边绿道。
两个人站在湖边,几尾鲤鱼在水中游来游去。
“马上要下雨了。”
盘着发的女人对着男人说。
她的手挽着对方的手臂,身体靠在他的身上,看起来两人关系很是亲密。
“好久没上过岸了,就在这里再呆会儿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女人声音很轻,但并非柔和,而是十分冷淡,好像对一切事物都兴趣寡淡一样。
黑色的云在天空汇聚成一张巨幕,或许是上帝想遮盖住这场血腥黑暗的戏剧开场……可也许连他都无能为力,因为此刻降临地球的神明,寿命之长甚至在他之上。
西湖,又称钱塘湖,是中国历史上最知名的湖泊之一,在这湖泊上有着无数文人墨客留下的各种诗词书画,轶事传说。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本来,它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可是如今,在天空染墨之后,这片清澈的宁静的景色美丽的水域,被彻底改变了。
伴随着湖底产生的剧烈振动,原本只离水面不到两米的湖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流淌着冰冷海水的无底深渊……如今这座内陆湖的底部已经不是大地,而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
它们跨越了大约一万公里,从深不见底的海底深渊中,用亵渎的邪恶方式,跨越了地理的空间,来到了西湖的湖底。
永生者的族群打开了连时间都能隔绝的黑暗之门,来到了这片内陆湖中,在这墨云翻滚,雷雨交加的时候,它们静静地浮在水面上。
“虽然这非我们所愿,但既然是那位大人的愿望,那也无可奈何。”
撑着黑色的大伞,男人看着这座风雨中的城市,仿佛人类数千年历史的剪影一样,这城市繁华又古旧,热闹而又冰冷。
如今它的一切都将破碎。
“上岸吧,找到失路之人,把他带进永恒宅邸之中。”
男人的呼喊在雷暴中,就像诸神黄昏的号角一样洪亮。
西湖的水如同沸腾了一样翻腾了起来,无数光滑的长着鳞片的脑袋和手臂在水面扭动着,那是人类甚至无法想象的畸形模样。
在雷光闪耀下,终于能看清水中一个一个钻出来的怪物的真容了。
那怪异的身体整体显出一股腐烂的灰绿色,而在腹部则呈一种黯淡的灰白色。它们的身体的大部分都光亮滑溜的像是涂了一层黏液,背上长着像旗鱼一样巨大的锋利如刀的脊鳍。
从他们的身体上能看出人类的特征,但他们的头部却像是鱼类和蛙类杂交出的变异物种,在头部两侧,长着两颗几乎从不闭合的,巨大、凸出的眼球。而其在脖颈的两旁还有肺部,都长着不断颤动开合的鱼鳃,长长的手脚上都有蹼。
他们有的像人类一样在地面上行走,有的则四肢着地,像青蛙一样跳跃向前……它们的口中永远呢喃着嘶哑的、尖锐的喉音……汇聚在一起像是末日之钟的轰鸣。
他们的手上拿着各种样式奇特的棍棒,在那些长杖的末端安置着由黄金雕刻成的金色球体,样子就像被触手包裹起来的月亮。
没有任何停顿,不死者们连跑带跳,向着这座将死之城的深处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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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类灭绝了?”
白乐天看着她,笑了笑。
“你没开玩笑吧。”
如果这话换作任何一个白乐天认识的人说,白乐天都会哈哈大笑说一句好似,可是从眼前这个人嘴里说出时,白乐天却开始恐惧了起来。
因为在以往任何时候这句话都只可能是一句玩笑话,但眼前的这位名叫薇薇安的女士,还有昨天晚上那个怪异的梦,让他不得不害怕此刻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我知道只凭说话很难令你相信,你看看这个吧。”
她拉开了窗帘,这还是白乐天从踏入这栋建筑起第一次看外面的世界,只看了一眼,白乐天被惊的直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为什么他会如此惊讶?因为换作任何人类见到那一幕都会惊讶。
在距离这服装城七楼,目测不超过五百米远的地方,在本来存在街道的地方,洋流倒灌,怒浪奔腾,成排的建筑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坍塌,无数漂浮的碎石和构成房梁的巨木在激流中飞速地移动着。
而白乐天没感受到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把以整座服装城为中心,直径大约一公里的圆包裹了起来,在那不可见的空气墙的影响下,那些狂暴的浪涛停在了空中。
而只这些仍不足以让白乐天如此恐惧,真正让他感觉畏惧的是那些不断撞击着空气墙的巨大海兽……每一只都至少有十数米长的巨型鲨鱼,单触须就已经接近十米的庞大章鱼,长满丑陋尖牙的深海怪鱼,还有不断试着撕咬空气墙的巨大甲壳生物。
简直是深海恐惧症患者幻想的大集合,此刻白乐天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满是怪物的水族馆里,他不知道这些空气墙能支撑多久,但他很清楚只要这些东西中的任何一只都能让他送命。
“这怎么可能?”
白乐天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没法相信这就是一个晚上发生的。
他分明记得,他乘上那座公交车的时候,刚刚下车的时候,吃完麦当劳来到这里的时候,外面还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灾难发生的迹象。
但转瞬之间,一切都破灭消散了。
一股绝望感涌上他的心头,奇怪,在刚刚他应该还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打乱薇薇安的计划让人类走向灭亡来着……为何此时此刻当人类真的离灭绝只剩一步之遥了他却害怕了起来?
答案只有一个。
若这个世界上只剩最后一个人类的话,那要毁灭人类的话就只剩最困难也最简单的一步——毁灭他就行了。
所以说用卑劣这词形容他来说简直恰如其分,他渴望着人类的灭亡,却非常恐惧自己的死亡,所以他在恐惧中,暴露出了人类最本能的冲动。
“哈哈,哈哈哈哈。”
崩溃了,对死亡的恐惧让他颤抖着不断后退,最后靠在了墙边。
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连同不断的笑。
“这就不行了吗?”
冰冷的女声在白乐天耳边响起,那声音只一发出,就冰冷慑人,像冰山地狱里鬼判吐出的森然冷气,听进耳中仿佛就能让全身都起一层霜。
“这只是你们安然生活着的星球那虚伪的表面下,隐藏着的危险的冰山一角,而你们居然能直到今天还未能发现它……属实是愚钝的超乎我的想象。”
没等白乐天把头转过去,那人就走到了白乐天面前。
来者肤色当真跟女鬼一样惨白,跟她那一头白色短发的颜色差不多,她的眼眸是暗红色的,眼波流转时就像一口装满鲜血的深井。
她跟白乐天个头差不多,身上穿着黑色的商务西装,手中握着一把带鞘的长刀。
“别这样吓唬他,温蒂。”
薇薇安拍了拍白乐天眼前这位白发女郎。
白乐天这时才感觉薇薇安的高,她比眼前的白发女子要高出一个头,就算不算上她踩着的那对金色的高跟鞋,她也少说有将近一米八的身高。
“她是我的堂妹,温蒂·海斯特,也是来保护你的人。”
薇薇安对白乐天说道。
没等白乐天反应过来,那叫温蒂的女孩已经蹲了下来,捏住了白乐天的脸。
“听好了小鬼,我对你只有两个要求,只要你遵守这两个要求,我就能尽量护你周全:
第一,别离开我身边,在我旁边你就暂时是安全的。
第二,你要干任何事之前跟我说一声,我们的对手是这个宇宙中最危险的怪物联军,任何贸然的行动都会在一瞬间害死你,给我记好了。”
没有任何客气话,语气态度都很糟糕,但白乐天却并不感觉有什么不满……甚至,他还觉得有一丝安心。
薇薇安的淡定,窗外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不自然的害怕,不合理的现状又让他大脑混乱无比,此刻受到这样的对待对于白乐天来说反而有一种回归现实的感觉。
“唉,真是麻烦差事。”
温蒂把刀往地上一杵,站了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不要我先把那些下等生物处理了?总让它们在那里骚扰我们也会影响计划的吧,姐姐。”
温蒂看着薇薇安,她那把利刃在她言语之间竟亮起了忽闪忽闪的白光。
看样子白乐天便知,这一位是实打实的武斗派。
“不行,温蒂。”
薇薇安的语气坚决。
“主动出击就合了他的意了,他就是希望把我们逐个击破。”
“人家可是都找上门了,您确定没问题吗?”
温蒂指着窗外,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身影静静地立在服装城楼下的空停车位上。
“哦,温蒂,他的话你不用在意,是我让他来的。”
薇薇安打开了窗户,白乐天只看到了黑影一闪,紧接着,一个男人就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你是不会走门是吗?”
温蒂没好气地看着那男子。
站近了才能看清,这男人的身高竟足有两米,他有着一张瘦削的长脸,两道如刀痕一样深的法令纹,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年长者的严肃,但他那两笔细如黑线的眉毛下,那双好像两块充满裂痕的晶体的双眼,和在眼球中心蛇一样的竖瞳,让白乐天感觉到了一种被捕食者注视着的感觉。
随着他慢慢走近,白乐天注意到,他身上的黑色风衣并非丝线编制而成,那些块状物在反射着灯光……那根本就是黑色的鳞片;而他拄着的那根拐杖的手把,也有一颗金色的蛇头作为装饰。
“抱歉啊,这小鬼现在除了我和姐姐,谁也不能碰。”
他走至白乐天近前时,温蒂挡在了白乐天面前,可男人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只看着白乐天微笑着。
“好久不见,又或者,初次见面,白先生。”
他举起手,在空中翻了个圈,像是在敬礼。
“我是你的支援者,特地为了帮你才从遥远的美洲特地赶过来的,你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机票可是很贵的。”
“你又是哪位?”
白乐天今天见到的陌生人已经够多的了,又是在这种状态下,他的态度很难温和下来。
“我是库库尔坎,您叫我库就好了,他们习惯这么叫我。”
好嘛,这位直接就不装了,刚刚是洛基,现在又是羽蛇神是吧。
白乐天实在很想吐槽两句,可是当他抬头又看了一眼远处那仍在翻涌的巨浪,他又没什么想说的了。
是啊,能做到这种事的,大抵真的只有神明了吧。
“那么,羽蛇神先生,您能为我提供什么援护吗?”
“我能为您提供的吗?”
库的嘴角上扬到了一个不自然的有些邪异的角度。
“我将为您带来……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