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快乐而短暂的，对于乡村里的孩子来说，童年是夏夜里坐在葡萄藤下，听奶奶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大大的蒲扇摇着，小小的蚊子也飞走了；童年是午后阳光地里，跟在爸爸的身后，巡视西瓜地时的口水直流；童年是和小伙伴们一阵疯玩之后，找一处压水井，咕嘟咕嘟大口喝着甘冽井水的清凉；童年是妈妈菜园子黄瓜的脆爽、西红柿的酸甜；童年是追着村子里骑着自行车四处吆喝的老爷爷，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捆着白色泡沫箱子，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白色老冰棍，运气好的话，还能买到顶端冻着绿豆的绿豆冰棍和橘黄色的橘子汁冰棍；童年是跟着小伙伴们一起，趁大人们不注意，爬上一棵长满绯红桃子的树，坐在树上敞开肚皮地吃桃儿。那一串串美好的记忆，装点着孩子们的成长轨迹，至于未来的坎坷，大可一笑而过。

课间的绿竹中学是一片喧腾的海洋，操场上飞奔着少年，狗尾巴草也随着他们一闪而过的风而左右摇荡几下，趁机长高了不少。教室外，有人在跳大绳，两边甩绳子的人右手死死地捏住绳子末端，左手再捏住离末端一臂远的距离，憋足了浑身的劲儿，拼命地甩着，地面被拍打的“啪啪”作响，甩绳子的人，脸像吹鼓的气球，那嘴巴必须得揪得紧紧的，不然漏气了怎么办。跳绳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上去跳，不能跳空，就像一大串水珠，一滴挨着一滴地飞舞着，活力满满。

当然，也有一些的孩子们借着下课的热闹气氛，冲建忠高喊：“电灯！电灯！”，而后被建忠一顿厌烦且略带生气地唠叨，他们嘿嘿一笑，更觉得这个游戏十分有趣，喊得更起劲儿了，“电灯，电灯……”

各个班的教室里也是欢腾一片，一浪接一浪，有孩子们的聊天声、追逐声、打闹声。这不，徐老师班上就有两朵小浪花，激烈地碰撞着，“自强猪，哈哈哈，没人管，自强猪！”，这时，人高马大、头脑简单的柴龙帅右手指着站在课桌边被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朱自强，他左手则按着自己的鼻子，压出猪鼻子的模样，嘲笑对方。

别看朱自强个头儿小得像胡萝卜，身板瘦得像蚂蚱，顶着一头营养不良的黄毛，坐在第一排，天天受老师管教，但性子还是如野马一般，现在哪里容得任人这般欺负，那憋得如红枣一般的脸颊快要裂开了，“呀啊……”他挥舞着如雨点一般的拳头，却只能落在柴龙帅的胸前，无奈而又焦躁的他，开始撕扯柴龙帅的衣服，被柴龙帅一把推开，摔倒在地，“咚”的一声，屁股与水泥坑洼地面相撞的疼，瞬间席卷了朱自强的全身。

一旁的同学被这场景吓得不轻，有的呆若木鸡，愣在原地；有的慌忙中想去搀扶起朱自强，谁知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居然要发起二次进攻。

“不好了，打起来了！”刘一顺见势不妙，拔腿就往办公室跑，一个趔趄差点儿扑在他们班主任徐老师的桌上，“打起来了，老班，朱自强和柴龙帅！”

“把他们喊过来！”“二把手”这时估计又气又恼，大家的耳朵可没被棉花堵着，这下，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二把手”班里的孩子闹事了，这让要面子的“二把手”把老脸往哪搁，不好好整治整治这帮毛小孩是不行了。

不一会儿，朱自强和柴龙帅就灰头土脸地站在了“二把手”眼前，毕竟“二把手”有海拔优势，再加上那双不动声色的眼睛，所以孩子们在他面前不敢撒泼，看见他，自然怵三分。

“来，说说咋回事！谁先说。”

“是他先骂我的！他骂我是猪！”朱自强一双玻璃珠般的眼睛快要燃烧起来了。

“他说的是不是事实？”“二把手”将眼神挪到柴龙帅身上。

柴龙帅低头不语，自知理亏，后悔只图一时痛快，换来这顿训斥。

“柴龙帅，不是英语老师说你，平时怪听话的娃子，上课听讲也认真，这回咋能这样对待同学呢？”英语老师黄小倩看到这场景，也有点恨铁不成钢，想来说两句。“你自己想清楚，说清楚，为啥要这样骂同学，我们犯错误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应该咋改正。”

柴龙帅微微抬头看向英语老师那边，又低头，用黑布鞋磨蹭着地面，一团团灰尘慢慢聚集，柴龙帅心头的乌云也在慢慢聚集。“今天上英语课，老师教我们用自我介绍，同桌之间进行对话练习，朱自强的名字用英语介绍就是‘Zi qiang Zhu’，我觉得很搞笑，再加上听我奶奶说，他爸妈常年不回来，靠爷爷奶奶照顾，我就想着他有点像‘自强猪’，下课了，就冲他叫起来了，好玩。”

“他没有父母照顾，独立自强，值得称赞，你咋能嘲笑人家呢？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互相尊重，那才叫同学，那才是一个班集体，像你这样践踏同学尊严的，还叫同学吗？”“二把手”努力按下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地说着，“朱自强，你是不是也有不对的地方？咋打起来了呢？”

朱自强原本攥的跟石头似的小拳头，一下散开了，“我气不过，先动的手。”

“你俩回教室去，拿笔拿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清楚，今后应该咋改进，也写进去，快去。”“二把手”此刻想点一支烟抽，可是办公重地，禁止吸烟，只好猛灌一口苦茶，仔细咂摸一番。这群农村孩子，又可怜又可恨，可怜的是身边没有父母悉心陪伴，爷爷奶奶只能管吃饱穿暖，心灵的沙漠无人抚慰，有了情绪也不知道如何合理宣泄；可恨的是不知勤奋惜时，学有所成，早日摆脱父辈们的打工循环。

秋天的雨带着几分凉爽，慢条斯理地洗着操场旁的几棵樟树，淡淡的清香在空气中来回飘荡着，几只麻雀已经飞到屋檐下去躲雨了，教室里，孩子们借着凉风正在专心上课。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琅琅读书声如流水击石般清澈悦耳，教室的四壁也变得不再那么斑驳，没有玻璃的窗户正好大大方方地把丝丝秋风迎接而来，秦欣然想起《陋室铭》中的名句“何陋之有”。今天，秦欣然和孩子们一起学习的课文是《童趣》，早自习时，孩子们已经预习过了，现在读来，自然整齐，这让秦欣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心里慢慢喜欢上了这群可爱的孩子。

这节课上得还算顺利，在课堂接近尾声的时候，秦欣然想激发孩子们的表达欲望，“生活中，你们有类似的经历吗？比如‘夏蚊成雷’。”

只见杨东旭一脸苦笑，随后第一个举起了手，“老师，有！但和作者的感觉不一样。我们男生寝室里的蚊子又大又多，每天晚上把我们咬得睡不成觉，刚躺床上，到处都是“啪啪”的打蚊子声音，此起彼伏，怎么打也打不完，没看出来它们像鹤，倒像是小小的吸血鬼，早上起来，身上挂满了大红包，太恼人啦！”

女生们一阵哄笑，男生们点头如捣蒜。课堂气氛再次达到高潮时，秦欣然注意到靠窗户坐着的曾文卓正低头玩着什么，右手拿着一把尺子上下轻拍着桌子，他在做什么呢？秦欣然思索着，如果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批评腼腆的他，必定有点儿伤他的自尊，“同学们，还有五分钟下课，大家把练习册拿出来做，先做这一课的基础题。”秦欣然大声布置课堂作业的声音并未让曾同学停止玩耍，秦欣然装作巡视同学们写作业的样子，慢慢走到曾文卓身后，发现他的课桌上居然有只蛐蛐，一只后腿还被透明胶布缠得紧紧的，想拼命往前跳，却怎么也跳不远，曾文卓拿尺子在后面敲着桌面，沉浸在这个他自己创设的情景中。

秦欣然往前走了一步，这下曾文卓才反应过来，右手急忙缩进抽屉里，左手扯起蛐蛐，往抽屉里塞，可惜一切都晚了，秦欣然的突然出现让曾文卓手忙脚乱，心跳加速，他的眼珠子左右滑动，嘴唇往里咬着，白皙的脸上渐渐开始变色了。

“下课了，写检讨，好好反省一下，下午交到办公室。”

曾文卓“嗯”了几声，像蚊子飞舞时的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下课了，他扭头看向窗外杂草丛生的操场，一片杂草随风起起伏伏，像在和初秋的风一起玩耍。不知名的野草野花，挺着腰，昂着头，滋滋地喝着雨水，雨丝仿佛被拉长了许多，从天空落下时，像无数的斜线，装点着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