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毯子和面包走出门的亚修和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面前这个夹着文件包的男人笑容温和。
古怪的地方在于,他身上湿漉漉的,像是失足落水之后,重新爬上来的样子,身上还带着浓重的水腥味。
亚修同样温和地微笑:“没关系,不过您需要帮助吗?”
男人有些讶异,低头看了眼自己还在滴着水的裤管,下意识推了推自己右眼上的单片眼镜,蜷曲的长发从帽檐的位置垂下,失笑道:“呵呵,不用了,感谢。”
两人打了个照面,互相点点头,夹着文件包的男人就微微踉跄着推门进了老巴顿的店里,顺手关上了门。
亚修皱皱眉头,有种古怪的似曾相识感飘过,然而他很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于是没有再去多想,重新走入来时的那条小巷。
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还蜷缩在那里,那层当做被褥的单薄衣服哪怕被他们紧紧裹在身上,依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亚修蹲下,将怀中的摊子抖开,铺在了他们的身上,将毯子掖到了他们的身下。
那两个睡着的孩子似乎感到暖和了些,在睡梦中的呼吸频率也放缓了,这个夜晚终于没有那么难熬。
亚修低笑了一声,将面包放在了他们的身边,起身没有走几步,又跑回来拾起那两块面包塞到了他们靠着的墙角缝隙位置。
“做个好梦。”
他心里轻声祝愿着,竖起衣领,站起来离开,这次没有再回来了。
老巴顿的店铺里。
夹着文件包的男人将文件包放到了柜台上,原本是想坐下,然而想到了刚刚亚修问的那个问题,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嗨,巴顿,好久没见了。”男人热情地挥手打招呼,身上湿湿沥沥洒落了不少水珠,打湿了地面。
老巴顿的眼皮跳动了几下,从亚修进入店铺到现在,他的状态越来越好,说话多了不少中气,甚至现在在灯光下,双颊都好像多了一些血色。
“怎么,这具身体是刚刚去撒尿和泥玩了?”
“啊。”男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嗅了嗅:“你这么一说,好像闻起来是有些臭?”
老巴顿店里铺的是木质地板,男人沾了水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他笑道:“没办法,刚刚从姆英河里爬出来的死尸,如果不趁着现在来见你,过几天就更难闻了。”
“他死了?”
“对,自杀的。一个破产的商人,原本生活就不太如意,今天本来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当然,没有成功。更悲惨的是,他回家之后,发现自己爱人出轨了。”男人微笑着摊手感叹,“你看,真是幸福的一天。”
他像是想起什么,眉头轻挑:“啊,说起来,他还和刚刚从你这里出去的那个孩子见过面,真有缘分。”
老巴顿脸上的皱纹抖动了一下,他低垂着眼睑,打开灯罩熄灭了煤油灯。
整个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中,只有外面的灯光透过玻璃,在屋内的人影上勾勒了一层浅黄色的轮廓,看不清对面的那张脸上的具体神情。
他从柜台下面摸出了一个泡着茶水的杯子,打开盖子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喉,语气平静:“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的么?迪坎奇洛。”
迪坎奇洛微微勾起嘴角:“虽然平时我总感觉确实很无聊,不过今天还算有趣……在他跳河之后,我顺便利用这具身体,去看了看河底的那个古老祭坛。”
他慢吞吞地说道:“地母的祭坛。”
“有什么收获?”老巴顿不耐地问,然而迪坎奇洛却看着他笑了笑,听出了他话语里面的不安和紧张。
“收获?没有什么收获。”迪坎奇洛掰着指头细数道,“夜里沸腾的伯萨莱斯,解封的封印,还有其他三个条件。”
他摊手笑道:“你看,还差一点……虽然不是很多,就那么一点点。”
“当然,还有最难解决的那个关键问题……《先驱者公约》。”
老巴顿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捧着水杯讥讽道:“那么,你说的这些,和我一个糟老头子又有什么关系?”
“别这么说,咱们可是有契约的,老朋友。”
迪坎奇洛亲热地凑上去,想要拍拍老巴顿的肩膀,却被他伸手推开了,冷冷说道:“我们没那么熟。”
“那可真让人伤心。”
外面的灯光倏忽间黯淡了许多,一个不算高大的顾客有些困惑地在外面徘徊了几秒,依稀嘟囔了一句:“奇怪,原来这里的那家小店怎么不见了?”
店内的两人灵性有所察觉,各自看了外面一眼,没有在意,继续着双方的对话。
迪坎奇洛手指在上唇的位置摩挲了两下,发觉触感不对,哑然失笑:“那么我要的东西呢?”
“在这。其中一面差点被人打碎,我收回之后刚刚修补好。”
老巴顿手指微动,在柜台上面敲击了两下,在第二下敲击的时候,一点灵光从他的指尖波纹状酝酿开来,激起了层层涟漪,就好像打开了某个通道。
哐当一声,两面如模型一样,边框上雕琢着简洁雕花,样式古朴的铜制落地镜落在了柜台上。
如果亚修在这里应该认得,这就是夫人家里丢失的镜子。
“那么,钱货两讫。”
迪坎奇洛眼睛微微发亮,笑容满面地拾起那两面铜镜,检查片刻之后满意点头,伸手与老巴顿啪啪击掌:“钱货两讫。”
两人的话音刚落,空气中突然出现一张宛若实质的契约,无风飘动着。
随着一声清脆的撕裂声,那张契约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撕裂成了两片,然后从底部开始快速燃尽。
“契约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