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扭头,却见一位赭衣宫女不知何时悄然靠近:“庆王殿下特意派遣奴婢恭候在此,带您前去更衣,免得宴会上失礼”
说着,垂目扫了眼她的衣裙,那里沾了些许喷溅的骊马血液。
晏离非见她太阳穴外凸,吐息悠长。骤然近身,自己竟毫无察觉,其内力怕是远胜于己,已臻化境。
她心中警惕,面上仍不动声色:“敢问姑姑来自哪个宫中?”
那宫女手一翻,现出一方象牙铭牌:“奴婢来自皇后娘娘坤宁宫,一品司礼女官,姑娘可以唤我庄姑姑。”
庄姑姑观察她神色,又道:“庆王殿下已将姑娘仗义救护遇险幼童的义举快马报知皇后娘娘,特意叮嘱要好生宽抚姑娘。娘娘闻讯也十分赞赏,吩咐奴婢服侍您去梳洗更衣。衣冠有污,不宜觐见圣上。”
庆王乃慕容皇后唯一所出嫡子,让自己母后来照拂于她,倒是合情合理。倘若没有苏如晦授意她接近庆王在前,她也许就会轻易相信这真的是一对慈母孝子的好心款待,欣然前往了。
然而,能从一个字和一幅小像就能领会督主意图,筹划出当街救人的红粉局诱引庆王入套,晏离非不是傻的。
督主出自皇后宫中,是皇后亲信,满朝皆知。倘若督主真的善心大发,想学一学月老牵线,大可直接求了皇后将自己赐婚庆王。何必绕这么大弯子,舍近求远去设计庆王。
此三人关系,绝不像表面是上看起来那么亲密。
晏离非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脚下却分毫不动:“皇后娘娘体恤,离非感激不尽。不过我家婢女随身带了备用衣物,就不劳姑姑费心了。”
“大小姐说的婢女,是缙云姑娘吧,”像是早就料到会遭到拒绝,庄姑姑皮笑肉不笑:“娘娘知您主仆同心,特地先将缙云请了过去,大小姐就莫要推辞了。”
说着,递来一块青玉腰牌。
腰牌入眼,晏离非瞳孔猛地一缩。
春日宴卫戍森严,为防止外人混入,每位秀女只可带一名婢女,并配备了特制的青木腰牌作为出入通行的唯一凭证,极难造假。贵女们乘坐藤轿上山时,随侍的婢女们被宫人带着,从另一条山道上来,于桃花谷门前与主人会合。
自从山门前分开,缙云直到此时还没有露面,确是异乎寻常。
青玉腰牌小小一块,被庄姑姑握在手中,垂下络子殷红艳丽,微微晃动。
她记得上山前,看缙云腰牌的络子,分明是青色!
晏离非不说话,沉在暗影里盯着庄姑姑,那目光像是沉在树梢里择人而噬的鹰,思考着怎么下嘴给人致命一击。
庄姑姑眼里冷光闪过,握着玉牌递出的手,岿然不动。
僵持仅仅片刻,晏离非忽然抬手,接过那腰牌,径直收入袖中。
络子入手,濡湿而温热,像是握住一条鲜活又脆弱的生命。
不用看,晏离非知道,那是血。
“娘娘处心积虑,盛情难却。”
她侧过身,冷冷开口:“那就劳烦姑姑带路吧。”
一路穿过重廊楼阁,来到一处建在半山峭壁上的宫殿。半边宫阙嵌入山壁里,半边飞檐回廊沿着山壁,悬在陡崖外。
走在蜿蜒的楠木回廊上,宛若穿行于烟雾缭绕的人间仙境。可以看到对面陡峭的山壁上,支出了一方三尺来宽的白玉台,正是上山时苏如晦起舞的那方戏台。
从宫殿看向戏台,相隔不过十来丈,其间云海翻滚,不知深壑几许。
想必方才督主献舞时,慕容皇后便是身处此殿观看。
此时戏台上空无一人,之前踏云起舞的山魈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晏离非冷眼看着,发现这宫殿地势险要,看似人不多,暗哨却极多,阴影处似乎密密麻麻藏了不知多少兴致盎然的眼,不怀好意的一闪,又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