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从烤架上撕下一条兔腿,递与竹岩。说道:“登不得大雅之堂,倒别有风味,仙君试试看?”
竹岩接过兔腿,边吃边若有所思。江雪瞧着他这模样,问道:“怎么样?”
他点点头,笑道:“嗯,好吃。”
江雪仔细看着身边这人,熟悉,真的很熟悉。
“仙君,我们从前在别处见过吗?”江雪忍不住问道。
“未曾见国。”他语气平淡,但说得果断。
“是吗?”江雪咬了一口兔肉,吐字含糊地说道,“那估计是看到过相似之人。”
竹岩专心咬着兔肉,没有说话。
“竹岩仙君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竹岩应道。大约是太过虚弱,不愿多说话。
江雪想,大概他只是此处的一只自己修炼而成的仙灵吧。
竹岩几乎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江雪见他疲惫,也不好多问什么。
吃饱喝足之后,江雪竟然有些困了,也许是今日为竹岩渡气有些费神,躺着伸了个懒腰便睡着了。
无风的夜晚像是天赐的礼物,半山腰此处,可以清晰地看见天上闪烁又缥缈的星辰,竹岩仰头望着天,又回头看看在火堆旁边已经入眠的江雪,她被火光映红的脸上有着温和的表情。
他慢慢躺下,看着天际温柔的景色,缓缓闭上了眼睛。
清辉冷,月色明,此间共度,天上人间。
四
一晃已是一年过去,江雪与这位翠鸣山的仙君终于熟络起来,在竹林修习之余,江雪时常去找竹岩闲聊,竹岩是个极好的老师,常传授她一些修炼的技巧,江雪一点即通,功力有如青云直上。江雪对此十分敬佩他。
从上次救过竹岩之后,江雪才知道,每月十五,翠鸣山都有一场天雷,是冲着竹岩来的,是他的劫,不可躲避,倘若逃脱了,会受到天谴。
江雪觉着奇怪,如竹岩这般器宇不凡的仙灵,灵力必然强大,为何每月都要渡劫?他说,他也曾在天庭犯过事,这是天族施加在他身上、摆脱不了的劫难。
“呸!我可不得不说,天族小气,些许不快便使重重枷锁束缚于人,回头却摆出一副天佑苍生的菩萨样,真让人恶心!”这位天族四公主狠狠痛骂道,竹岩见她打抱不平的样子,也只是笑笑。
从此以后,江雪每逢十五就会跑到竹林里,天雷一到,就使些法术让雷劈到竹子上去。依江雪的话来说:“天族无心无情,我绝不袖手旁观。竹岩仙君的劫,我江雪帮你挡。”
“其实不必这样,这么多年我都撑过来了。”竹岩不以为然。
“多年是多年,你忍着受着是你的隐忍,却不是天族该给你惩罚的理由”江雪翻翻白眼,“若有一天我重回天庭,第一件事就是改了这些酷刑!”
竹岩只是笑笑,说道:“天族只有一个人有改变规则的权力,那就是天帝。”
江雪正澎湃的心顿时一寒,她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这天,竹岩从腰间取出一个竹叶编织的青翠手链,递给江雪。
“我没什么好东西,这手链就当是感谢你,让我免受了多次天雷之苦吧。”他温声说。
“你做的?”江雪把玩着这手链,小巧精致,上面还串着一颗小小的青色狼牙,很是好看,江雪不相信一个男子还会编这种玩意儿。
“瞧不上?”竹岩作势要取回。
江雪躲过他的手,当即将它戴在了手腕上,俏声道:“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竹岩收回手,说道:“此物有驱寒祛阴气之效。翠鸣山阴气重,戴着它,对你修习也有好处。”
江雪不着痕迹地抚了下手链,接着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扔给竹岩。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是手艺人,这块玉佩就当是回礼吧,权当谢仙君这段日子里对我修行的指导。”江雪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可得好好保管啊,这玉佩我戴了许多年,宝贝着呢。”
竹岩看着手上的玉佩,麒麟身,犀牛角,晶莹剔透,泛着点点蓝光,是万万年前的瑞玉,珍贵异常。竹岩眼中透露出微微暖意,轻声说道:“那是自然。”
江雪看着他,心里感到很安心,和竹岩在一起的时候,将自己的身世烦恼、受人厌弃的事情都淡忘了。或许都是被天族处罚过的人,惺惺相惜,又或许竹岩的天雷让她开始觉得自己真的被需要。
江雪看着手上那颗狼牙,觉得心头暖暖的。她问道“竹岩仙君,你被贬到这里多少年了?”
“一千年。”
“一千年?”江雪心中一紧,一千年,岂不是受了万次天雷的伤痛。“你在外界可还有什么朋友,他们曾来看过你吗?”
“倒是有个把朋友,可惜相隔甚远,难以相见。”竹岩说到这里微微低头。
“无妨。”江雪拍拍他的肩膀,“远又如何,只要心够近,也不会觉得孤独。”
竹岩闻言抬头看看,眼底显出一丝苍凉,愣愣地看住她:“也许长久不见,会被遗忘的。”
“别怕,如果真是朋友,一万年也不会忘的,”江雪坚定地说道,“哪怕有一日天下人遗忘了你,我都会把你记着的。”
竹岩看着她,黯然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什么,他笑了,将手中的玉佩紧紧攥住。
“谢谢你,江雪。”
五
转眼一晃,已是江雪来翠鸣山的第三年,两年的修炼,江雪对修炼之法早已非常熟悉,竹岩能教给她的已经越来越少了,江雪有时拉着竹岩去打野味来烤肉,有时又跑到山林里闲逛。江雪偶尔喜欢把自己藏起来,使些小法术,让竹岩去寻她。这一次,江雪躲在岩壁高处,施下了障眼法。却不料自己一个不小心,从岩壁上重重摔了下来,扭伤了脚。
竹岩找到她时,姣好的容颜都拧巴成了苦瓜。
“怎么才找到我!”江雪对着他气呼呼地说道。
竹岩忙上前看她的伤处,轻轻碰了碰。
“疼疼疼——”江雪皱着眉喊道。
竹岩二话不说,将她背了起来,说道:“山上有一味药,对扭伤最有好处,回去后给你敷上。”
江雪揽着他的脖颈,咬着牙点点头。
回到木屋,竹岩取了草药研成浆,轻轻扶起江雪的脚踝,为她上药。江雪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小声说道:“我同你说过的吧。”
“嗯?”竹岩抬头看向她。
“我在这里,只能待三年,”江雪顿了顿,心里突然冒出一丝失落。
还有一个月。
两人都没有说话。此刻只有窗外的风声沙沙作响。
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想念我,一个人会不会难过。江雪很想这样问他,但她开不了口,她不敢问。
而太白说过,翠鸣山的一切,一花一草一木,一人,自己都不能带走。
江雪正伤感着,只听他说道:“这有什么。终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里。”
“真的?”江雪落寞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你会去哪里?”
“你说呢?”竹岩笑笑,温声道。“我会去找你的。”
“那是什么时候?”江雪的视线一刻也不愿离开他。
“待到手链上的狼牙,由青变为白,我就会来。”
“那我等着你。”江雪咧开嘴,开心地笑道。
“好。”竹岩看着她,微微一笑。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离开时,江雪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小心天雷,能躲避则躲避,又说自己在天庭当差,若要找自己,找太白星君就好。
江雪还想说些什么,天空中便响起一声鸣笛:太白星君的暗号到了。她咽回了想说出口的话,只指了指竹岩腰间的玉佩,说道:“定要拿着它来找我。”
“好。”他眉目含笑,说得那样坚定。
“我等着你。”江雪走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
竹岩轻抚着她的发梢,温声道:“山长水远,终有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