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为何不能去?”柳桑宁发问。
柳青行横眉冷对:“你还问我为何?你如今正在议亲,跑去考官算怎么回事?稍有些脸面的家族,谁乐意要一个抛头露面的女官做儿媳?”
这下连温氏也劝:“是啊,阿宁。如今你与徐家的婚事八九不离十了,咱们就安心待嫁吧。”
唯有崔氏跪在一旁,只是低着头却不发一言。
“恕女儿不能从命。”柳桑宁拒绝,她看向柳青行,“父亲有所不知,我这次是由鸿胪寺卿王大人亲自破格允诺我报名。临别前,他还特意嘱咐过莫忘了七日后的考试,若我失约那就是打他的脸。”
“什么?王砚辞亲自为你破格?”柳青行很是震惊。
柳桑宁面不改色:“我已留下姓名籍贯,届时他定能很快查到我是父亲的女儿。听闻王大人深得圣心,若是下了他的脸面,岂不是将人得罪了?父亲当真不在乎?”
柳青行只觉得眼前都气得发黑,脚下往后踉跄两下,扶额坐在椅子上。他手指着柳桑宁,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温氏与崔氏见柳青行这是气狠了,连忙都到他身旁,一个给他端茶喝下去,一个替他顺气。
崔氏骂道:“孽障,看把你阿耶气成什么样了?”骂完又转头看向柳青行,劝慰道,“郎主,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咱们……可不好得罪王大人呐。”
温氏也有些担忧:“是啊,王大人是天子近臣,万一他去圣人那儿说了什么,可如何是好?”
柳青行本就不愿意开罪王砚辞,再加上温氏崔氏这么一劝,他心中的天平就已经有了偏向。他重重哼了一声,瞪向柳桑宁,发话道:
“既如此,你便去应考。我就不信,你能考得上!”
这话也不是柳青行全然为了打击柳桑宁,而是他知晓这官场规则。女子要为官万分艰难,更何况还是这种要应考的官?郎君们都挤破脑袋要考官,考官们不会放着儿郎不选,去选一个女子的。
柳桑宁心中大喜,她立即将手交叠贴在额头,对着柳青行伏拜:“多谢父亲!”
“虽应允,但你背着家里做出此等事也当罚。家法免了,你现在便去祠堂跪着,在祖宗灵位前好好反省。”
柳青行放下话,拂袖而去。温氏连忙跟上去,在一旁温言软语地劝慰着。
崔氏心中大松,她揉了揉太阳穴,上前将女儿一把拉起来,小声道:“郎主今日气狠了,他罚你去跪祠堂却不说跪多久,只怕是要看他的心情。你放心,我会去向夫人求情,让夫人想办法令郎主松口,让你早些回屋子里。”
说到这儿,她拉着女儿出了明思堂,往祠堂方向走,边走边交代:“祠堂的蒲团都是厚厚的软蒲,我再叫春浓给你送一副护膝,拿个厚披风。这会儿天还凉着,且不能跪坏了腿。你就老实在祠堂里跪着,切莫再节外生枝。”
柳桑宁点头:“阿娘放心,我心中有数。”
崔氏又道:“静安寺你就别想着去了,郎主不想你考中,定不会允你去找摩罗大师,这会儿能去应试比什么都强。”
柳桑宁脚步一顿,她看向自己的母亲,伸手握住崔氏的手,轻声问她:“阿娘,你愿意我去考?”
“当然。你从小聪慧,小时候念书比这条街上所有儿郎都强。你若是男子,早就出仕了。”崔氏说这话时眼眶湿润起来,“郎主总说你离经叛道顽劣不堪,可我知晓,你不是。是我将你养成了今日的模样,若郎主有朝一日真要怪罪,那也应当来怪我。”
说到这儿,崔氏不免有些哽咽:“当初我怀了你,郎中说一定是男胎,所有人都信了,你父亲更是翘首以盼。可你呱呱坠地之日,他发现你是女儿,气昏了头,觉得是你挤走了他儿子,何等荒谬!这些年若不是家中主母宽厚,善待我们,咱们娘俩还不知会落得个什么地步。”
柳桑宁自然是知道父亲重男轻女,渴望生儿子到了极点。当初就因为崔氏没有生下儿子,他就彻底厌弃了她们母女。
“阿宁,郎主对你如此是阿娘没用,是阿娘后来没有再为他生下儿子。这一切都怪我,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柳桑宁握紧崔氏的手,“阿娘,你从小就告诉我,我不比男子差,甚至还可以比他们更好。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你放心,这次我定全力以赴,考进鸿胪寺当女官。”
父亲不看好她,她偏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柳桑宁在祠堂跪了整整两日,才被柳青行允许回屋子。
她是被丫鬟背回去的,只是一进屋将她放在床上,她便立马将膝盖上厚厚的护膝摘了,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这都是春浓悄悄给她送去的。
“还好这些年咱们经验十足,不然这一趟跪下来我腿都断了,我还能走进考场吗?”柳桑宁一边说一边示意映红给她倒茶水喝。
她咕噜噜大口将茶饮尽,看着手中的册子笑出声:“幸好我从前学番邦语时,将总是记错的字词都记录在册,以便加强记忆。如今这错字集拿来复习一番,倒也能再巩固一下。”
春浓在一旁拍马屁:“姑娘英明!”
主仆三人便笑作一团。
七日的时间转瞬即逝,眼瞧着就到了应试当日。
得知妹妹要去考官,已经出嫁的嫡姐柳含章一大早就从夫家赶来,与温氏崔氏一起在府门口送柳桑宁上马车。
唯有去点卯的柳青行见着,冷不丁阴阳怪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柳家有儿郎要去参加科举呢。”
几人不敢辩驳,只齐齐向柳青行行礼。柳青行见无人回应,冷哼两声骑马而去。
“我竟不知阿宁有如此志向。”柳含章说着将手中一个包袱递给柳桑宁,“也不知鸿胪寺这破例开的考试与科考是否相同,我就照着你姐夫科考时用到的东西给备了一份,你拿着。”
柳桑宁感激不已,她连连道谢,与家人道别后上了马车,往鸿胪寺而去。
柳含章看着马车远去,忍不住感慨:“我这心里头总有些不安。我既盼着阿宁能考中,好叫父亲知道这世间并不是只有儿郎才能光宗耀祖;又怕阿宁真的考中,会误了她的婚事,后悔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