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历千载又二十四年春。
才是二月六,久雨逢晴。
——镇南村
“张道安!让你买的肥膘大鲫鱼呢!阿娘刚从地头摘了葱蒜!等着你的鱼给爹爹炖汤呢!”
张道宁的喊声遥遥飘荡,惊得邻家院子里的鸡鸭闻声扑腾。
砰!木门猛朝里一摔!直直砸在黄土墙上。
屋内赶忙跑出一个扎着高高马尾辫,穿着随意的女童,随手就抄起了地上的鞭子,空抽得呼呼作响。
“干嘛!干嘛!还没到饭点呐!啊喂!我又没真打到你们!!”小女孩嘟着嘴张牙舞爪,反惹得鸡鸭扑腾的愈加猛烈。
“哎!阿琪!不好意思啊,我来我来!”
只见!一身穿青灰色长衣,簪着长发仍能及腰的窈窕身影,一手扶着自家才过腰的木栅栏,一跃!便翻了过去。小跑了十来步,来到了邻家大门,一掌推得那两扇勉强过人高的木门弹去又弹回,仅此刹那!她早已大步来到了女童身旁,一把抢过了女童手中摆设似的茅草鞭子,一击重重得抽落在院内。啪!瞬时!尘土四起,响声如爆竹般炸响。
鸡鸭似通灵性,意识到这是个难惹的主儿,转眼便演绎了个‘呆若木鸡’...
“哇哈哈!宁姐姐,还是你厉害!阿爹阿娘都去地里干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你要不来,我还真差点对付不了这群孽畜了!”被叫阿琪的女童,拽着比她高三四头的少女手臂来回摇晃,高高的马尾也随之摇来摆去。
少女眼一眯,一把抓住女童不安分的马尾,狠狠向下一拽。“阿琪,你又是从哪些歪门小书上看来的混账字句!”
“啊!宁姐姐!痛痛痛!”阿琪吃痛,面露苦色,慌忙求饶。
少女一惊,不察手里轻重,连连松手!
眨眼!女童拔腿就跑!但才跑出没两步,便回头向着少女吐了吐舌头,而后又赶忙钻入了屋内,栓起了大门...
院中徒留那一地大气不敢出,瑟瑟发抖的鸡鸭,同那女子一道,风中凌乱...
“啊嘁!~~~”
“嗯?有人喊我?嘶...刚刚村子那怎么还有人放爆竹,这都过完年了...算了,时辰差不多了,还是赶紧去捞鱼吧,免得回家晚了又被祖宗一顿揍。”
少年看了眼日头,伸了个懒腰,从田埂上一跃而起!重重的拍了拍屁股,一袭深青灰布衣,猎猎作响。
少年头簪一根木枝,随意的盘着发,剑眉、凤眼、琼鼻、皓齿,脸庞英气逼人!唯独...皮肤黑了些。那五尺二三的少年郎,穿着那双极为合脚的深黑色布鞋,迈起大步在田间飞奔!转眼,远处的小院缓缓成为黑点。
二月初,山间寒气还未散尽,多少还有些凄凉。
溪流冻上了许久,依始解冻,清澈的很。小溪顺着不陡的山势缓缓流淌,窄时深宽时浅,蜿蜒如龙,盘于山间。
溪水被日头照了有大半日,虽不算暖,但也绝非刺骨。有些闲情的鱼儿在溪中,蠢蠢欲动......
少年猫在一块溪中的滑石上,赤着脚,挽起裤管,手拿一根削尖的长木棍,蓄势待发凝视着溪中游鱼。
山间鸟鸣声声,溪水潺潺,风不大,却也能撩起少年眉间几缕垂发。岸边久经雨水的隔年落叶,早已起不得声势......
歘!!只见石上少年不知何时直起了腰背,弓起了步,一个拧身带动手臂!犹如甩鞭一般将手中木签狠狠刺入水中!溅起数尺水花迎面扑来!少年遇而不避,一鼓作气,顺势提起!
...啥也没有...
只见溪中游鱼乱窜,石上少年一头黑线......
久久,日头西下,明月初升。
赤膊的少年猛的从溪水中直起身子,怀中抱着一条扑腾扑腾死命挣扎的山鲫,起始的木签早已不见踪影。那山鲫说不得大,倒也够一家人喝碗汤了。
少年死命的抱着那死命想逃跑的鲫鱼。狼狈的缓步上岸,一步一顿,终于!一屁股砸坐到了衣服上,喘着粗气躺倒在地,望着天间许久不见的月亮...猛然惊起!
一拍脑门,随手抄起一根短木棍,一棍敲晕了那条可怜的山鲫。慌乱的穿上裤子,把鱼随便裹进了还来不及穿上的青衣里,一把搂入怀中!一边跳起穿着鞋,一边开始提速朝山外奔去。
山间慢慢起了雾,终不得见了天......
“阿宁,你阿兄怎么买鱼还不回转来啊,这赵大娘家的鱼铺都该关门了吧。”妇人一手拿着一只深黑色布鞋,一手拿着锥子,倚着大门,借着屋檐下的笼火,在布鞋鞋底来回比划着。
“阿娘,阿兄这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肯定又是舍不得花钱,跑哪里捞鱼去啦,您就放心吧。”张道宁不知从哪里拖来一支小藤椅,摆置妇人身后,双手搭在妇人肩头,轻轻一按。
“阿娘您先坐,我去寻寻他。”
说罢,便也不顾妇人勉劝,大步朝屋外跑去。
‘这死张道安,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可别死溪里了!’少女心中暗骂,朝着山里越跑越快。很快,追至院口的妇人便望不见了少女踪影。
......
“哎!~杨姨,还没吃饭呐!?张叔的腿好些了吗!?”妇人倚着院门回过神,原来是村西边的郑家少年。
郑家在村里算不得富裕,家中只有母子一对,听闻早些年打仗征兵,其父其兄都被征了去,早早的死在了战场上,母子便靠着朝廷拨下的一笔抚恤钱惨淡度日,少年也早早的罢了学,去地头里干活,好弄点吃食。
只见,人高马大的少年肩扛等人高的锄头,身穿略沾泥土且不厚的布衣,满脸微泛惨淡红气,咧着嘴,站在月光下笼火前,憨笑着。
“哟!是郑当啊,没呢没呢,还没吃呢,道安抓鱼去了,等他回来煮鱼汤喝,你要不一起啊。”妇人和蔼笑道,伸手指了指屋内,示意少年进屋。
“啊!不了不了杨姨!我刚从地里挖了些山芋,娘亲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那个...阿宁呢。”少年脸色微变,本就泛红的脸更红了一些。
妇人眉梢微挑,随即笑呵呵的眯起了眼。“她啊~寻道安去了呗,拦都拦不住呐!往山里去啦。”
“不好!”郑当闻言,宛若晴天霹雳!
原本潮红的脸色瞬间煞白,顾不得家中娘亲是否翘首以待,忙随地丢下了一背篓的山芋,换了个更应手的姿势扛起锄头,以奔雷之势朝着山里狂奔而去。
妇人很是不解,追问声被少年遥遥落在身后......
“嘿!郑家这小子,犯什么混呢,把我的背篓都撞飞了!”一个老汉走在一群刚从地头忙完,正踱步回家吃饭的汉子妇人前,狠狠啐了口口水。
“是啊,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今儿是怎么了。”汉子们一波,妇人们一波,边旷步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还说什么救人去,他一个穷小子,能救什么人?”
“救人?!救什么人啊!郑当刚还和我在好好谈着天呢,怎么就去救人了啊!!?”杨姓妇人追至于此,遇见众人,随手抓起为首老汉的手急切问道。
“看他冲着山里去了,莫不是他老娘被山贼抓去啦?哈哈哈哈。”老汉还对少年冲撞怀恨在心,面带讥讽不耐烦的回应道。
“山里山贼到是没有,但是最近好像闹山虎,听说邻村有个老汉上山砍柴,入山深了寻不到路,一晚未归,第二天家里人去寻,在山腰上,只见到了一副零散躯壳。”
“啊,他娘亲不会上山遇到山虎了吧!”
“哎,他娘亲可是个苦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