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尘见她表情越来越疯狂,声音越来越大,低声道:
“公主多虑了。微臣不会将今夜之事奏予圣上。”
他没有否认端慧的跟踪指控,只盯紧了她的神态,看她是不是装疯卖傻。他当然不会告诉皇帝,他没有那份忠诚,皇帝和他的爱女,斗得越乱越好,假如她真作此想的话。
端慧似乎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有些难以置信,面带恍惚地看着他。
“真的?”
“不敢欺瞒公主。”
“算你识相。”
她明显松了口气,兀自有些不解,但很快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又亮了起来。
谢归尘握紧了匕首。
“我说,你该不会心悦于我罢?”
“……”
谢归尘震惊,刚才听她对蛮王以身相诱时还是小惊,如今才是真的惊讶。
他更加怀疑端慧是装疯卖傻了。
她兀自侧脸,拨弄了一下耳垂坠下的明珠,那名贵圆润的海珠刚好映了一点星光,摆动中宝光熠熠,给白皙的人脸划过几道明灭的暗光,平添几分妖异。
“难怪,你先前还让人药倒了我,果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等等,这个女人在说什么,他药倒她的心思,只有为使团除一大害。
谢归尘感觉掌心的匕首蠢蠢欲动,快要脱离他的掌控自行出击了。
“罢了,我与你有缘无份,但本公主心慈,不忍你单相思,便给你个机会,为我做事,事成之后,我自会赏你。”
短短一个“赏”字说得百转千回,听得人血气上涌。
谢归尘有所预感,下一刻,就听端慧将先时向琅玕承诺的,原封不动,不对,变本加厉地吩咐给了他。
他面上麻木,心里嘲讽,便是她不要求,他有机会难道不会这么干么,还要平白经她的手送了她功劳和把柄?这位公主想得比长得还美。
端慧见他不应声,却不以为忤,一脸知他听进去了内心煎熬的满意和得意,只道他默认了。
她径自说完,便道两人同行太明显,让他不必护卫她了,施施然离去。
谢归尘望着她的背影眼眸幽深,久久不动。
次日,他借机将此事告知表兄时,当面见到表兄一阵有甚于前晚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日子不曾如此开怀了。”
谢归尘相信表兄这是实话。
“王妃此举倒是歪打正着,我还真有些不舍杀她了。”
“哦,是吗?”
“呵,是……不成的。你说得对,还不确定她是不是装疯卖傻,为防万一,还是尽快斩草除根。我已派人盯住了她,她暗地里一封信一个人都送不出去。说来,你还要回去么?有些行险了。不如也脱身出来,留在此地换个身份做个王公来帮我。”
“还有些非我不可的事。到了时候,我自会来投奔你。你放心,所有人都怕她发疯带累自己,她便是明着着人传信,也必有人报于我知道。”
琅玕笑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谁说不是呢。
二人议定,琅玕又有了玩笑的心思。
“我那王妃还真算得花容月貌,表弟不如顺水推舟?我愿成人之美。”
谢归尘面无表情地看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从前不知,你这张脸竟如此好笑。”
他又笑了几声,才强忍住了,奉了一碗奶茶赔罪。
“也是,我表弟面如冠玉,又腹有锦绣,如何是那绣花枕头地庸脂俗粉配得上的。只是难为了你,还要同她虚与委蛇,偏劳你了。“
此事算是就此过了明路。
端慧还真不是嘴上说说,手下也什么都做得。
在蛮王的推波助澜下,还真同谢归尘单方鸿雁传书起来。
他厌恶地看着信化为灰烬,打开窗,散除腻人的余香。
这样名贵的文具和香料,在蛮地更是有价无市,不用以赠送或交换,为处境堪忧的她赢取其他部族贵妇的友谊,助她攀上王后之位,却用来传这无谓的消息,她是真的傻么?
也或许,她是瞧不上那些不通文墨的贵妇,宁愿写给能文善书的他,即使写的是永不得见天日的字句。
还有,这洒金流光的包装难道不够招摇,是怕没人发现她同他暗通款曲么?
也是,她都能将他的沉默误认为心悦,将蛮王当作耳聋眼瞎的傻子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果然,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