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赏花后,大梦初醒。
自梦境中回到现实的子冲,兴冲冲提步要去找人。推开石门,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冰冷的岩石上,子冲收住了步伐。
转个身,子冲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洞府。
长衣笔挺,悬饰飘荡。挂在腰间的香囊和酒葫芦随着他的转身在空气中画了个圈,子冲按住了那和他手掌大小的酒葫芦。
在顾家,书生所穿的深衣可比这身长衫繁琐得多。手指摸到自己腰腹,并无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束腰,子冲回过了神。
是了,他在顾家光鲜亮丽,没道理回到山中就成了邋里邋遢。从未担忧过衣着问题的子冲,掐了个净水咒。他捻了捻指头,又在屋中踱了几步。除了服饰,可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乾坤袋倒过来,都是些平素看得上眼的灵石小物,挑挑拣拣就在准备放弃时,子冲看见了当初从六道那顺来的铜镜。古镜暗黄,外盘双龙。子冲拿起来对着自己照了照。
做了这许多自己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干过的行径,子冲朝着秦若的小屋而去。
从奇清洞到山下,御剑不过就是眨眼的事。偏偏这厮今日跟魔怔了似的,步行。山路盘缠,蜿蜒曲折。悬在两封间的木桥摇摇欲坠,晃晃悠悠。
兴致冲冲的子冲一面观瞧山中郁郁葱葱,一面踏桥而行。看起来颇有几分闲情雅趣,却不想他脑中乱哄哄的,只在揣想那寅虚的娘亲会否起个大早,将屋门打开等待自己前往。
此时蓝天白云,日阳高悬。
若是那秦若为自己留了门,他是直接进去好呢,还是先拍几下门再进去?若是秦若没给自己留门,他又当如何?
平素想都没想过的奇葩假设,困扰了他一路。
直到兜兜转转,人都站在了小屋门前,子冲看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定住了。
晨练结束的寅虚解救了子冲。深陷关于如何敲门问题的子冲,在听到寅虚脚步时,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打拳打得满头大汗的寅虚,走到师兄前皱起了小脸。
“师兄,你可是来找母亲?”
梦里梦外,分处在两个不同环境的子冲还在踌躇,寅虚拽住了他长衫衣角。
小童仰头,唇红齿白的小圆脸上有股子暗藏的诡异之感。一月未见的师兄,又是有事来寻母亲吗?想来距上次自己给这位师兄送鸡汤,可都是月余前的事情了。
寅虚向下拉了拉他的衣摆,“师兄可是来找母亲?”
不止是子冲的行为奇怪,人都到了母亲房门前听得自己的问话也不回,更是奇怪。
被连问两次,子冲低头看小童。
这张和顾西河肖似的小脸,突然很是令人不爽……
坏心眼的大师兄指尖一勾,扎在小童头顶的白色束带就徐徐飘落,盘在头顶的黑发少了带子束缚当即造反,纷纷垂落颊面。几缕墨发盖住了大半容颜,发间显露的部分和顾西河截然不同。
子冲心满意足,眼角向下弯了弯。
寅虚人小身轻,蓦然被师兄占了便宜,竟是当场愣住。
房门由内打开,本是出来迎接寅虚的秦若就见屋外一大一小相顾而立,皆如木头。
鹤须山那身显著的云锦袍,随风轻摆。
“寅虚?”她唤了儿子,目光却在子冲身上转悠。
披头撒发的寅虚只在睡前才见过,哪里会是日正中天时儿子的打扮。所以这声轻唤也是有些讲究的。虽是在唤儿子,语调勾尾时确是陡然一扬,带着疑惑。
疑惑,自然是对着子冲去的。
手痒扯了小孩发辫的子冲,闻言呆若木鸡。
咳咳,他不过是一时手快,谁想得到被秦若抓个正着。明明,就是今日的寅虚看起来格外让人不舒服而已……
在心中默默替自己辩解,子冲硬邦邦转过了身。他手指还勾着那束发带子的尾巴,想要狡辩都是不能。小指一勾,子冲试图掩盖。
“我看寅虚今日这发束的不太端正,想要重新替他绑一绑。”憋了半晌才想出这么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悬在子冲小指的那届束带又被他松了松。
得了这么个说法,秦若自然是无话可说。她转身,将房门洞开。先一步入了内,口中说道:“带子给我就好,这种事还是应该我这个当娘的来做。”
秦若没多想,之前没入山的岁月中儿子和子冲究竟如何相处的,她不得而知。自己就是个话少的,儿子也随了她平素能不开口极少跟她议论山中的情况。
就算是觉得这由师兄给儿子束发的事有些过于亲密。秦若还是忍了忍没发问。
她忙活着打点儿子早膳,子冲随着寅虚冲了进来。
别说秦若觉得古怪,就连那黑发披散的寅虚也同母亲一般甚是奇怪。
师兄和自己的关系何时有这么好了?束发这种事都挣着替自己做。
抓一丛垂过耳际的黑发,寅虚一落座就朝着子冲观望。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只从脊背一僵,挺直了胸。
趁着秦若背对,这家伙朝寅虚扮了个鬼脸,别提多欠揍。
就连不满十岁的寅虚看见子冲露出的大白牙,都突然跟着觉得手痒。
发带被扔在桌上,惯常翘起二郎腿的子冲今日难得的坐姿端正。
秦若把菜端上桌,挨着儿子坐下来。看眼还垂着发的寅虚,她又将小家伙领出了桌。
“来,我把头发给你绑了。”
话语轻柔,声声曼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