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满堂是寨子里的大财东,刚进城门洞子左边第一家就是,他是寨子里第一家用上砖墙的人家,高高的院墙,大门有着门楼,门口三阶台阶,大门是两扇实木门板,上面箍着铁箍,整整齐齐的排钉在上面,两边各钉一个纯铜的椒图衔环,门下边的门槛板很高,进出的时候要用力的迈腿才能跨过去。门两边一边摆着一个石狮子,虽然不是很大但看起来也特别的威武。台阶下面往左两三步还有立着一个拴马桩,整个看起来特别的气派。
曹满堂走远后,曹根旺也歇的差不多了。他把抽完的烟锅子往屁股下面的石头上磕了磕,把里面的烟灰倒了出来,然后又噙在嘴里用力的吹了两下。把吊着烟袋的绳子往烟杆上一缠放在屁股边上,又拿过放在脚边的锄头从地上捡了一块碎石头刺啦刺啦的划了几下,把上面渍的泥土和草汁都划拉干净后把锄把用力的往地上一拄,把着锄把缓缓的站起来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转身猫下腰拿起烟锅子又别在腰间,才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城门洞子里走去。
走进城门洞右手边是曹根旺的家,院墙是土打起来的墙。中间挖个拱形的洞,安着一扇炸帘子门。曹根旺走到大门口把锄倚立在门口,然后扭头往对面曹满堂家里走去。走上台阶推开门抬起左脚跨过门槛板,右脚往里迈的时候拌到了门槛板上,差点摔的趴到地上。他伸手扶住旁边的门楼墙才稳住了前倾的身体,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把这怂弄哈这高,都不怕把蛋挂住”,这时候门楼边的大狗已经开始汪汪叫了,稳住身形后他拍了拍手上蹭的白灰,刚走出门楼旁边的大狗就扑了上来,吓得他往后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狗被拴着的铁链绷住了,在那恶狠狠的瞪着地上的曹根旺,呲着一口尖牙冲着他狂吠着,四个脚不停地刨着地,还在努力往前冲着,像是不给曹根旺来一口不罢休的样子。曹根旺嘴里又骂骂咧咧的,一边骂一边手撑着地往起站。
这时候上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妇人,妇人看着曹根旺狼狈的样子呵斥道:“老贼,我乃人么在的,你跑来弄啥来了?”曹根旺抬头一看是曹满堂的老婆,不由老脸一红,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又拍了拍手上的土说:“老满让我来把驴拉出去饮一哈。”妇人一听这话脸色温和了些,带着轻蔑的语气说:“哦,我说么你咋能跑到我家,驴在棚下面呢,快赶紧拉去,就把驴拉上就好了,手不要胡长哦。”说完就站在那盯着曹根旺。曹根旺也没接话,就向驴棚走去。狗还在转着圈的冲曹根旺吼叫着,妇人又冲曹根旺说:“你离外狗远些,狗就爱咬贼娃子。”说完咯咯地笑了一声,要不是这年龄大了,这脸还是很俊的,大眼睛双眼皮高高的鼻子加上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看着还是颇有风韵的。曹根旺还是没有接话,只是冲妇人翻了一下白眼。绕着走到狗窝旁边的驴棚下面,解开缰绳拉着驴就往外走,看见妇人还站在那里盯着自己,心里顿时有些窝火,冲着妇人挑衅的说:“你一直盯着我倒是看怂呢,得是想看一哈我的底哈?”妇人一听这话瞬间炸毛了“你快一哈爬皮远,老不要脸的,我是怕你又顺手把啥摸上走了,快赶紧死出去。”曹根旺也没再和她抬杠,拉着驴就往外走去。
刚拉着驴走出门楼,就看见对面自己家院墙边有个小孩手里拿着他的锄在那咣当咣当的砍石头。急得曹根旺使劲拽了两下驴,想快点过去阻止小孩手上的动作,一方面心疼自己的锄被磕坏了,另一方面也是怕小孩磕着碰着又是麻烦。心里想着脚下也不由加快了速度,两三步走出大门就冲着小孩喊道:“碎鬼,快放哈!”说话中间快速的下了门口的台阶,不想这时候手里的驴缰绳突然就绷紧了,曹根旺正急走着呢被这突然的拉力拽的直接往后倒了下去,腰重重的磕在了第二阶台阶的棱角上,疼的他嘴里不由哎呦一声,脸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汗,麻木感随之传遍了全身。手脚在这一刻好像不听使唤了一样,没办法,就这么缓了一会,他才双手拄着身下的台阶坐直了身体,又收回双腿用力一蹬地站了起来,疼痛感再次袭来,他不由的用手捂住了腰揉了起来。
对面的小孩也被曹根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往这边看,随之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还故意用一只手指着曹根旺一手拍着大腿面弯着腰大笑。曹根旺的黑脸都被气绿了,强忍着痛感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驴缰绳,用力拽了一下,没想到这倔驴这时候就突然犯起倔来了,一点反应没有,根本拽不动。曹根旺也没多想,顺手又扔下手里的缰绳,就朝那小孩撵了过去。小孩一看这架势,赶紧把锄往旁边一扔撒丫子就跑了,曹根旺追又追不上,只能又开始骂了:“碎狗日的手再胡长把你手给你剁了。”。小孩跑了十几米远又停了下来转身过来看见曹根旺没有追来也开始逗曹根旺了,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冲着曹根旺喊道:“来呀来呀,老贼来抓我呀。”,气的曹根旺捡起一个土疙瘩就向小孩砸去,嘴里又骂到:“去你妈的掰,这个碎瘪子,你等我一哈撵到你屋给你爸告了。”,“么打上么打上,再来打么,看你乃球把式,”小孩站在远处手舞足蹈的挑衅着,曹根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转过去捡他的锄头,小孩一见曹根旺要走又冲曹根旺喊到:“老贼老贼,爱睡光席,天黑出门,偷完就回。”喊完也捡起一个土疙瘩朝曹根旺丢来,曹根旺又转过身佯装要跑过去,两脚快速的墩着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喊到:“你碎狗日的不要能的挨上打了。”吓得小孩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喊“老贼老贼,爱睡光席,天黑出门,偷完就回。”,曹根旺无奈的一手捂住腰向他的锄头走过去用另一只手捡起来,拄着走向他门口。
走到门口把锄倚着墙,伸手拔下插着门栓的木棍,曹根旺家这种大门是用四根木椽拼在一起,中间再横叉着一根构成一个框架,然后用细树条一根一根编在一起,编满整个框架一扇门就成了。大门是在院墙上掏个拱门洞,两边一边立一根木桩子,一边用粗铁丝把门和柱子捆在一起,上边捆一道中间捆一道下边捆一道,这样门和木桩就连接在一起了,而且还能活动,就可以正常开关了。另一边的桩子中间用粗铁丝窝个小圈然后匝紧,门上也是一样的方式匝上一个小铁圈,把门拉过来两边的小圈刚好对在一起,用个棍子一别,就算锁门了。这样的门称作炸帘子门,一般穷苦的人都是这种门。曹根旺推开门,把锄拿的放在了门里面,然后又把门拉过来用木棍别好,做完这些把两只手一起拍了拍。
天空又咣当的来了一声响雷,声音特别的大,震得人头皮发麻。路边栽的杏树叶子哗啦啦的响了起来。起风了,树梢和树叶都随风摇了起来并且越摇越厉害最终进入了疯狂摇摆的状态。这季节杏树上已经挂满了快成熟的杏子,风越刮越厉害,有些坐的不咋稳的杏子也随着狂风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转眼间,树的四周便落下来稀稀落落的一层。有的都直接摔碎了,果肉溅的到处都是,只有果核骨碌碌滚了几下最终停在了那里。曹根旺把门用小棍子别好以后转过身看见满地的杏子,手捂着腰走过去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最后看见一个略微泛黄的猫腰捡起来在胸前的衣服上蹭了蹭,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呸呸呸”咬开的杏子里面全是虫。随手一扔,又眼扫了一圈,看见个有点黄的,捡起来一咬,又是个有虫的。而且这次里面不仅是那一粒一粒的不知是虫便还是虫卵的东西,还有一条蛄蛹蛄蛹的小红虫。曹根旺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泛起一阵膈应,把手里的杏用力的往远处一扔并用脚踢了一个落在地上的,嘴里骂了一句:“他妈这批”。这时树上又有一颗杏子掉了下来正好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头上,他哎呀一声,一下子想起了曹满堂家的驴,他赶紧扭头向曹满堂家门口看去,空荡荡的门口哪还有什么驴,连根驴毛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