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瘦瘦高高,如竹竿一般。一米八三的样子,还不到120斤,走起路来晃晃悠悠。那年夏天,是他在西南音乐学院作曲系大一的第二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经一个师兄介绍,在青羊宫对面的一个酒吧开始驻唱。93年成都高校生活水平还属一般,他每月生活费大约在200元左右,算中上水平,驻唱每晚可以挣30元,每周三次样子,算起来相当于一个月多了近两倍的收入。而且驻唱非常简单,大约唱五六首歌的样子,既轻松又好玩,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师兄叫马军,是酒吧资深键盘手,长发、英俊、个子不太高、钢琴弹得非常棒。每次弹曲子的时候,头发会不自觉的耷拉在脸颊,无暇去拨弄,也不管不顾,兀自沉醉一般。他刚去的那一天晚上,就看到了钢琴旁的深褐色吧凳上,有一位长发及腰的姐姐。白色衬衣,牛仔长裙,懒懒的蜷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她一只手衬着腮帮,另一只手不时的撩拨着自己瀑布一般的长发。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好像在专注的聆听着师兄撩人的琴音。
那时他还太小,少不经事,连多看几眼这样的姐姐,都会脸红。后来听师兄说,这位长发姐姐是西南财大大三的学生。那时成都还没修二环路,青羊宫外已经算是荒芜,听说西财很远,还要经过一条拥堵而又扰攘的小街叫光华村。所以眼前的这位姐姐,尽管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也只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镜花水月而已。
他唱歌一般都在晚上十一点半样子,黄金时段会留给资历深一些的歌手或乐手,比如马军师兄。他骑着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单车,背着琴沿着一环路、每次都大约在十点半左右赶到酒吧。服务生们都很客气,会招呼他在角落坐下,还会递过来一杯冰水。他的腰间挂着一只藏青色的BP机,传呼号是95950转23195。
他总是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用心的聆听那些每晚都几乎一样的音乐。当然这和听盒带有着巨大的差异,现场的表演永远都那么鲜活而迷人。看着他们沉浸而投入的演绎,他会心动,会情不自禁的幻想自己也在那儿。其实一个小时后,他也真的会在那儿弹唱。
他坐在钢琴旁的高脚吧凳上,刚开始还多少有些惴惴不安,会不止一次的调整谱架与乐谱,也会下意识的吞口水和暗暗的清嗓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小紧张。他的头发也不短,虽不是师兄那种长发及肩,但也会不时的耷拉下来戳到他的眼眶和鼻翼。他最爱唱齐秦的《花祭》,酒吧老板也爱听。每次吧里仅剩零零散散两三桌人时,老板就会吼一声,“老弟,整一曲小哥的太多太多的话”。“太多太多的话”其实是齐秦《花祭》里副歌中的一句歌词,老板是绝对的专业人士,并非不知道齐秦的歌名,故意这样夹带着点儿成都本土式的调侃,兴许这就是属于他特有的幽默方式。
经常唱起这首曲子的时候,他也会假装很镇定的飞瞄几眼吧台边慵懒蜷坐的长发姐姐,看看她是不是也在瞥向这边。尽管每次的实际情况都与期待的并不一样,但也谈不上失望。因为他也明白,长发姐姐在师兄弹琴时才会衬着腮帮凝神关注。感觉她经常都在。后来才知道她是这里的陪酒,每天花一些时间懒猫一般耗在这里,月薪就能拿到三四千,在那个年代这绝对算是极为不菲。而且听师兄八卦,她还经常帮着一些杂志或广告公司拍写真,也要去秀场做模特。他唱五首歌才30元,马军师兄则是100元,都各自有着不小的等级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