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向四面八方坠落，坠落了九天九夜，没准比天堂与地狱之间的通勤还久。

这里漆黑寂静，有如群星熄灭了之后的深深宇宙。在亘古般的空无之中，他仅能看见自己身体，仿佛他已然成为宇宙中最后的物。

事情源于一个大坑。

物理学意义上的大坑，它出现在地球的地表，最终吞噬整颗星球。

最初的最初，它出现在他的通勤道路的前方。

许多年以后，文明重建之时，所有工作人员会坚称：那绝对不是井盖或者道路施工队的问题。他在事故中得负全责。

那时，苏夜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急急忙忙去上班，一个没注意，直直走进道路施工的地方。

他没注意到，这附近倒着几块铁板护栏；也没注意到，工程队、出了车祸的市民、市政局工作人员正在那附近大混吵——他就那么走进去，直到一只脚踏空，整个人落入坑里。

惨叫声。

但那不是他的声音。

地球咆哮着解体，它所属的太阳系及其所占据的空间本身也难以幸免，全都化作某个超级版现实存储器中的静态数据。

很快，整个人类世界迅速被恐怖的力量攫取。银河系猎户臂上的这个小小光点在星图上熄灭了，连一声叹息都没留下。

//祂说：微不足道。

他就这么坠落下去，落向未知目的地：阴间、异世界、世界和他还年轻的时候，或者城里某条下水道。

坠落，在无边漆黑、混沌、虚无、真空般的寂静与失眠般的清醒之中。

他在空中自由翻滚、变换姿势，也不想去理会这有没有违反动量定理；他用手机阅读一些据说值得在监狱里读的书；他打开手机上的离线版三维地球，打算推测自己会从地球的哪个大陆、哪个国家，或者哪片海底落出去……

要做的只有消磨“时间”（假如时间还存在的话），并且等待——可能要等上比“永恒”还久的时间，也可能只用再等几秒。

第九天的“早上八点”，极遥远的下方破晓初现，随后逐渐映亮整个空间。

要有光。

他朝那光芒俯冲而去。

【写入基本系统——写入预设文化格式——身份认证……】

【正在读取现实层/时空区间坐标……

【正在载入时空模拟视界……

【正在检测物质编辑器运行环境……

【正在检测环境中的可编辑物质……

【连接本空间超时空网络——失败——失败——失败……脱机……】

【系统重载。】

空间发出奇妙的呓语，伴随着如脉搏般闪烁于他视野中的黎明……闪烁着，闪烁着……随后，一道强光将他淹没。

他在下坠，翻滚着下坠，耳中充斥“咕噜咕噜”和“滋滋滋”的噪音。

他被裹在厚重的衣物里，却没有束手束脚的感觉，似乎衣服里有辅助活动的机械装置。

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块头盔面甲变透明，外面黄的黑的亮的暗的影像在眼中滚成一团。

衣服上的什么装置启动了，将他滚动不停的身体翻了好几个面，最终给他摆成了跳伞运动员的姿势。

于是，他看清了：

身下，一颗暗黄的岩质行星的昼半球，那种颜色使他联想到铜晶体和玄武岩。

他正从太空落入一颗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