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以前的李昭对这句诗的理解是片面的。
他总觉得无非是杨广先生的旅游活动劳民伤财,却并未怎么意识到交通工具本身就已经劳民伤财至此!
在李昭的刻板印象里,“龙舟”这种东西顶多是雕梁画栋些、精美些、前面顶天加了个龙头的游船而已。
无非高一点、大一点,和他在影视剧中见过的木船没本质区别。还能比得过《三国》里曹丞相那艘座舰?
现在,他发现自己错的简直离谱。这豪华游轮一样的玩意真是隋朝就能弄出来的?
“贤弟!”李世谟打马凑到近前,对还在眺望龙舟的李昭“嘿”了一声。
随后道:“这龙舟还是离远了才更为壮观,离近了就只能看到一面而已。对了,刚刚父亲派人送了消息,让某等快些回去。
“今夜陛下驻跸临朔宫,怕是会召见父亲,啧啧……该要有结果了。”
李昭深深吸了口气,有种终于靴子落地的松弛感,但旋即便又开始紧张起来。
没办法,路是他自己选的,既然要通过军功与李景搭上关系,那么这获取军功的过程里就缺不了他的身影。
哪有不冒风险就能到手的收益?
李昭应了一声,最后回望一眼壮观的龙舟队列,旋即与李世谟打马向蓟县而去。
-----------------
入夜时,喧闹了一天的蓟县才随着深沉夜色缓缓沉醉下去。
帝后的到来仿佛一颗巨大无比的石头,当它在水潭中砸落时掀起的便已不止是涟漪,而是一阵阵拍岸的汹涌波涛。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蓟县数千名年轻仕女彩衣盛装,伴着更多普通民众临街相迎。
欢呼声响彻寰宇。人们发自内心的呼喊着,恭迎着他们伟大的陛下驾临。
对于皇帝陛下的到来,蓟县人民是感恩的。因为正是陛下到来,不断飞涨的粮价才平抑了下去。
这因果关系是如此的简单直接,也就愈发让他们觉得感恩戴德。
而之后,这位伟大的陛下显然也会继续带给他们最为荣耀的胜利。
三万六千人的天子仪仗,无比华美的锦绣衣袍。高大车舆上那仿佛天神一般的巍峨身影……
文物昌盛、天子威严、万众欢腾,无一不在彰显着盛世天国的宏大气象。
那一声声咏叹调般的“吾皇万岁!”此刻怕还萦绕在每一个蓟县民众的耳畔……经久不散。
大隋皇帝陛下,于大业七年四月庚午抵达涿郡,驻跸临朔宫。
夜,李景宅邸。
李世谟在客厅中来回踱步,显得颇为焦躁。在他身旁,李昭却显得老神在在,似此刻还在回味白日里的宏大仪式。
“某父亲怎还未归来?贤弟,你说会不会陛下不同意攻取武厉逻?或是……或是不同意由某父亲将兵?他想要换一员将帅?
“否则先前父亲八百里加急送入龙舟的信为何迟迟不得回复?否则今夜陛下召见某父亲又怎会这般久?”李世谟一边踱步一边不住问道。
李昭宽慰道:“兄长切莫焦急,陛下今日刚到临朔宫,王公贵戚要安置、蓟县赐给官员们的宅子要分发,怕是有一堆事务等着陛下安排。
“武厉逻之战乃是绝密,陛下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召见大将军,那会引人怀疑的,想来是大将军等待的时间久了点。”
李世谟点点头,有些认可般回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安静不及一炷香,李世谟便再次焦躁的踱步起来,再次感慨着为何会耗时这么久。
李昭并不着急,当李景被召见时他便已预料此事唯一的结果——突袭战将要开始。
否则杨广先生不可能对李景之前送去的信报始终未做回复,又在驻跸临朔宫的当天立刻召见李景。
但这样的结果会对他造成一点麻烦,因为大概率突袭战的时间要和家人离开蓟县的时间相冲突。
接下来,他大概率要被李景带往武厉逻充当向导。怕是没时间也没机会去送家人离开蓟县。
所以,白日里回到蓟县,他李昭就带着安排给他的亲兵挤开人群回到客栈,与李雪琪、赵芸茹做了安排,同时道别。
李昭相信,此时的赵氏不大可能继续安排山贼于城外截杀。
若是在皇帝陛下驾临蓟县后出现了恶劣的凶杀案,那便是在打这位大隋天子的脸面,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的。
可即便如此,李昭还是坚持家人随返回洛阳的使臣队伍一道行动,至少跟随着离开河北。
也因此,在时间上双方会有所冲突。
送别的话上李昭没什么可说的,无非一番叮嘱而已。
倒是李雪琪——这个那平日里总看他不顺眼的妹妹哭了个稀里哗啦,连带着那位姨娘也跟着偷偷摸了眼泪,不厌其烦的叮嘱他要注意安全。
此时的人们颇重离别,因为天灾人祸太多,有时一次看似普通的离别便可能再无相见之日。由不得人们不加重视。
李雪琪最后还跑到街边折了一段柳条送给李昭,而“折柳”这事本该是他来做的。
这些儿女情长让李昭的眼角多少也有些发酸,让他真切感受到了所谓的“羁绊”。不知是这具身体带来的影响,亦或是他真的对这些情感有所沉浸。
不论如何,这一世自己与家人终究是割裂不开的。而在送走家人后,会让他少掉不少顾虑。
“贤弟你居然还沉得住气?唉,好好一件谋划怎就偏生这么多波折……”
李世谟焦躁的踱步声和疑问声将李昭从回忆中拽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对李世谟道:“兄长莫急,若是有暇,不如帮小弟挑一件兵器?此行小弟多半也是要潜行敌境的,有件兵器傍身总归是好。”
李世谟一拍脑门,道:“也是这个道理,你之前那把横刀某记得是你家护院的,还回去了?走,带你去某家兵器房看看,嘿,这可不是什么私库,这是给某家部曲准备的兵刃。你先取一件应急,等到了辽西再去军中挑一件更趁手的。算某送你!”
提到武器一事,李世谟终于平复下来,开始如数家珍的介绍自家库存的武器。
军弓、军弩这种违禁品自是不用想了,刀、剑、锏、锤确俱都不少,还有几杆长矛和长刀。
“贤弟勿怪,槊这东西太过贵重,某家也没有多余的。不过军中有不少,此番若是立功,他日可替你讨要一支。
“这支矛杆虽不如槊杆坚韧却也是难得的辽东铁木,贤弟可以试试。哦对了,一直还没与贤弟问过,你擅长使用何种兵刃?”李世谟一边拍打着一根长矛一边对李昭问道。
后者有些尴尬的笑笑道:“某只会横刀……”
“……”李世谟打了个哈哈,弃了那所谓辽东铁木走到横刀架前,抽出一柄雪亮的刀来递给李昭,道了声:“试试!”
李昭用右手接过,退开几步舞了个刀花,而后试了试劈砍。
“咦?”李昭略有惊奇。破风声很轻,李昭只觉得用这柄刀发力时更加顺手了一些。
李世谟笑道:“之前接过贤弟那柄刀,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匠人制的,重心不对,运刀使力自然都会别扭。看样子,这柄刀更对你的脾气。”
“确实!”李昭不停的环刀动腕,有些爱不释手。
而对于一柄横刀,李世谟显然没放在眼里,也失了不少热情,只是对李昭唠叨着:“贤弟,这临阵对敌不比行走江湖,关键是要破甲。
“这横刀远不如槊矛来的爽利,重击又比不得锏、锤,甚至还不如剑,至少剑尖可以刺入盔甲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