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旗帜(1 / 2)汉墟首页

初平二年七月初,兖州泰山郡。

陆续鏖战了一天的战场上喊杀声终于消停了下来,到处是横七竖八躺倒的黄巾贼的尸体,他们褴褛的粗布衣衫遮蔽不了死后僵直的尸体。活着的时候他们是少年郎,是壮年人,是老年人,甚至是孩子、妇人,但现在他们都是不会让人想看第二眼的死尸。

流着血的夕阳一动不动的映照着大地上千篇一律的死亡,不久之后它将要朝着远处影影潼潼的泰山坠落,又仿佛要拖着他们的魂灵去往那看不见的黄天之上,去侍奉至高的中黄太一上神。

“咴——咴——”

一匹无主的枣红色惊马在战场上胡乱的奔跑着,它甩动着脖颈上的冗长鬃毛,如同一个失魂落魄的亡灵一般,悠长的嘶鸣响彻整个死寂的战场。在撞倒了一面一直顽强伫立着的一丈多高的旗帜后,它终于停了下来。

借着还剩下的些许天光,可以看到那面旗帜上写着硕大的“管”字,而如今它朝着满是血污的地面径直倒下去了。

然而这旗帜却最终没有倒下来,因为扶着旗帜的黄巾战士醒了过来。

冯庄被马嘶声唤醒了,他之前被一名汉军校尉一盾牌打到胸口昏倒了过去,如今醒来之后看着空荡荡的战场上寂静如同远古洪荒,他好像被这个世界再一次抛弃了。

之所以说“再”,是因为冯庄上一次是通宵玩着三国游戏眼前一黑就穿越到了东汉末年,成为了一个青州黄巾的屯长。只有十七岁的屯长在这个时代如此常见,以至于冯庄从未获得任何少年的特权,残酷的流亡与战争让所有人都迅速成熟起来,只有心肠比命硬才能有微小的几率活下来。

冯庄这个有名无实的屯长率领着一群老弱附属在渠帅管亥麾下,因为这个屯太过弱鸡所以一直受到管大傻时不时的照顾,还勉强刻可以在青州地界存活下来。他在青州跟随着这群黄巾贼一路百战百胜,直到青州黄巾在泰山郡被郡守应劭率领的泰山郡兵迎头一击,汉军与青州黄巾连续作战,黄巾军屡战屡败。终于今天稍一不利,士气沮丧,趁着夜晚快要来临,20余万黄巾军全军退却,撒丫子跑路了。

七月黄昏的热风吹在冯庄脸上,他彻底清醒过来了,看着头顶那面依然飘扬的“管”字旗帜,这旗帜的主人管亥想必也逃之夭夭了吧?

脸上一股带着腥臭的湿意传来,原来是那匹枣红色的战马伸出大舌头在舔舐冯庄的脸。

受惊的战马此刻安静的跪趴在冯庄面前,像重新找到了主人一般,乖巧的不像话。

一直怀疑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穿越到东汉末年的冯庄,自怨自艾却无能狂怒的黄巾蟊贼,第一次发现今天自己有那么点好运!

感谢太一上神的赠与,跑路都送坐骑!

跨上战马,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追杀的汉军军阵,看着攒动如火的汉军旗帜,冯庄知道,汉军此刻还在追杀之中,此地不宜久留。

冯庄卷起了渠帅的将旗,拨转马头就要离他们越远越好,但是空气中散发的血腥味,战死者失禁的屎尿的酸臭气息,横七竖八躺在路边的无数老弱甚至是孩童的尸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无处可去。

就靠着自己对于汉末三国历史的了解?去投靠还没有发家的曹操,已经据有冀州的袁绍,或者别的什么诸侯,穿越的这具肉身不过是一个落魄豪门之后,怎么跟士族师友门第品评或者武官依托边塞立功拜爵相比?更何况被黄巾裹挟,无依无靠,谁会重用他?到处是坞堡豪帅盘踞乡里,流民转死沟壑,官军穷凶极恶肆意诛杀,九州一片焦土,四方何处生息?

那又怎么样,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把命看得无比重要的穿越过来现代人的灵魂,他无法接受在这场败局里没有任何意义的送死。

马鬃毛上随风飘散的浓重血腥气息被风吹得直往鼻子里灌,惨痛的战场记忆让冯庄甚至不想回头看看那片铺满死尸的战场。

闭上眼睛,冯庄假装自己只是在现代的某个马场骑马兜风的少年,掩耳盗铃般不敢想象未来的生活。

“咴”胯下的枣红马一声长嘶惊醒了他,巨大的惯性险些把冯庄甩出去,夹住马腹,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缓过神来,原本逐渐远离的战场重新清晰起来——

此时宽度达2000余步的战场上满是如同搬家蚂蚁般逃散的黄巾老弱,无数辆辎重车被仍在战场中央,几处死尸遍地的所在满是激烈战斗过的痕迹,将战死将士的尸体钉在地上的数十根卜字戟如同一片横七竖八生长的树林。分辨不出旗号的旗帜耷拉在歪倒的战车上缓慢的燃烧着,火焰如此惨烈而撩人,好像要顺着满是紫黑色血液浸染的土地绵延到地面,燃烧出一个炼狱出来。

一望无尽的平原上视野如此的透彻而深远,明明是距离2千余步开外,依然看得到那柄汉军中军大纛落在汉军主力的最后面,在缓慢的向前移动着。

更远处则是渐渐看得到成群方阵犬牙参差的汉军追兵,因为一直保持对黄巾败兵的追击而无法保持之前的完整队形。

回过神来的冯庄知道,这该死的马,把自己重新带回了战场,而且是越来越靠近追击的汉军中军!

此时骑在一匹高速奔跑的无主惊马上,如同站上了俄罗斯转盘赌局,跳下来如同从一辆急速行驶的私家车上跳下,继续前行则如同主动赴刑场!

是死的面目全非还是死的不能再死,似乎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汉军中军的士兵们发现了侧后方骑马狂奔而来的冯庄,几个穿着深衣的幕僚在朝着他指指点点,一个最先反应过来的披挂扎甲、头戴赤帻的年轻军官已经拈弓搭箭对准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