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手动档桑塔纳,引擎盖子和车门上坑坑洼洼,划痕和掉漆更是不计其数。一个粉色头发编着鱼骨辫的女孩探出亮晶晶的脑袋——沿着发丝的纹路别满了水钻小卡子。大中午的日头一照,晃得我的眼睛险些聚不了焦。
虚着焦,我勉强瞅见驾驶座。一个黄毛小伙叼着没点着的烟,斜眼瞟我。
“上来啊!”妹子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冲我招手。
妹子热情而稚嫩的脸让我着实有点犹豫。“妹妹,你们是……?”
粉头发妹妹示意我走近点。站到副驾窗前,妹子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胳膊,一脸“我懂”地小声说:“跟男朋友吵架,被扔在半道了吧?”
我差点没忍住笑喷出来。正在纠结怎么跟她解释,妹子一指黄毛:”这我对象。上次他喝多了,我和你一样一样婶儿滴。我那会害搁北方呢,大半夜好悬冻死在大道上。那个风啊嗖嗖嗖……”说着抬手就给黄毛脑门一记“暴栗”。
黄毛的烟被弹得掉在地上,讪笑着捡起来,掸了几下灰。“错了错了,再不敢了。”他见我好笑的表情,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扭过去不再搭腔。
“姐你去哪,我们拉你吧。这段修路,你拿着行李怎么走啊。”粉头发妹妹探出半个身子,啧啧地看着我身后的箱子。
“太远也不行,油不多了……”黄毛弱弱插话,说到一半赶紧窥视妹子的表情。
妹子瞪他一眼,俩人齐齐望着我。我看着两个小朋友期待的眼神,防备心也卸下大半:“你们去哪?顺路把我带到个能坐下的地方就行。”
后座上补光镜,手机支架,锅碗瓢盆和各种电源线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我坐在脸盆和锅铲之间,一个颠簸,手机支架向我袭来。
“前面是个博物馆。有空调,有水喝,还有厕所。姐你在那歇会,晚上再联系你对象,急死他。”妹子洋洋得意地给我出主意。
“说得对。”我无奈地敷衍她。
正说着,一个塑料袋伸到面前,打开是个油腻腻的香肠面包。“快吃,可香了。这个点从宾馆自己跑出来,还不打车,肯定没吃午饭吧!”粉头发妹妹得意地沉浸在自己惊人的观察力中。
黄毛胳膊肘捣了她一下,妹子十根手指满满的闪钻蝴蝶结,捂住嘴不再出声。
我捏开粘腻的塑料袋。放在平时我肯定是不吃的——油太多了,香肠的肉真假莫辨,“奶油”全是反式脂肪酸,面包好像没发酵好,硬邦邦地很实诚。
太饿了,人造奶油的香气一个劲儿地勾起人类最本能的欲望。
已经24个小时没吃饭了啊!
妹子在后视镜里看着我大口干掉面包,露出老母亲式的满意笑容。下了车,我向两个小朋友道谢,黄毛羞涩挠挠头,妹子手一挥:“这有啥!”
桑塔纳晃晃悠悠继续颠簸前行。离开视线之前,粉头发妹妹对着手机,微微低着头,夹着声音说:“刚才我们在路边偶遇一个好可怜的姐姐。不过没关系,各偶死害澳普各偶死,女孩子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我想了半天,绝了!Girls help girls……
站在博物馆门口,目送小车远去直到再看不见。妹妹伸出手向我道别,指甲上亮晶晶的水钻反射出七彩的光芒,让毒辣的太阳也变得活泼起来。
一对表面乖张却非常可爱的小情侣。
我收回目光,对着眼前的建筑叹了口气。高考除了历史不及格之外,其他科目都遥遥领先,这让我对历史更是充满挫败和愤恨。泡博物馆,实属无奈之举。兜里没钱,许绍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里总比沙土飞扬的大马路上好吧!
来都来了。我把行李箱寄存在服务台,甩着手走进展馆入口。充满异域风情又古色古香的布置。屏风上面,挂着几个大字:
古滇博物馆。
“几千年前,我家那里就出产琉璃了。”
“琉璃?没听说过啊。”
许绍和民宿老板娘的话见缝插针地冒出头,像是电动厅里太久没人玩还蠢蠢欲动的机械地鼠。
难道许绍说的几千年前,就是所谓的古滇国时期?
怪不得民宿老板娘不知道琉璃,怪不得我没混饭成功!
此生第一次对博物馆展览有了浓厚兴趣。这还要感谢粉头发妹妹啊,毕竟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思考上层建筑。我迫不及待继续往前走。
瓦罐,青铜器。青铜器,瓦罐。
噢,还有海贝。
好学的劲头持续不到半个小时就消失殆尽。根本没有琉璃,连一片玻璃都没有。
怎么回事,难道我猜错了?
许绍为什么非要说家乡特产是琉璃,不是他奶奶的二舅妈隔壁的三狗腿子!
我兴趣恹恹,正打算回博物馆大厅找个椅子歇会。一甩手,撞上了展厅中间的玻璃柜子。空旷的展厅里,那柜子突兀地立在正中央,厚实的玻璃把我的指尖弹的生疼。
“呼……”我连忙抬手,吹向吃痛的地方。展柜里一个青铜小人正对我的目光,他眼神里的绝望让我呼吸一滞。
我这才仔细来瞧玻璃柜里面的物件。看过展的朋友都知道,博物馆里单独存放的全是万中无一的宝贝。
“诅盟场面青铜贮贝器”,铭牌是这么写的。说了等于白说,字都认识,但除了“场面”和“青铜”,关键字眼还真闹不懂是什么意思。
铭牌好像看出我的窘迫,下面又摆出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