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从军(1 / 2)有人来过首页

“沈华丰,走啦,你上不上学?”

顶着灰蒙蒙的天,又是伙伴们在马路上大声叫嚷。

“这短命的还没起床!不读就别去了!”沈华丰母亲扯着嗓子回应雨竹和伙伴们。

东边的天,肚皮泛白,只有一点光亮。华丰母亲矮小的身影在院中移动,格外明显。

“我们走了,不等你,你慢慢来,哈哈哈!”

这句话,一说便是九年。初三,是孩子们上学的最后一年,村里的孩子上学年纪都比较大,初三毕业基本已是十八。从前跟着别人上学的孩子,现在领着更小的孩子去上学,同龄的伙伴还不知道彼此将会分别。

有时候沈华丰醒的早,可没听到苏雨竹和伙伴们的声音,就是不愿意起床。直到那句话。他才纵身一跃,从床上跳下,冲出门外,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拍打困意的脸。在桌上捡起两个昨日烤熟的冷土豆,奔向雨竹。

“呀,这短命的来了,居然来了,这么快,是埋伏在半路的吧!”

“哈哈哈~~~”

伙伴们以这种方式佩服沈华丰的速度,不知疲倦的调侃晚到的少年,而沈华丰眼里,只有侃侃而谈的苏雨竹,他跟在后面,默默的听。

“清晨逐渐少去,美好的回忆随之戛然而止,有多少人还记得曾经离别时心中的远大志向与海誓山盟,谁知归来时物是人非。”雨竹在日记本里写道。

苏雨竹学习好,初中毕业后就去上中师。

沈华丰不懂学习,初中毕业后听从安排去四川从军。

所有的长大那么悄无声息,几年的消逝不足以传达一份简单的信仰,真诚和征程应当用一辈子来诠释。越是珍贵越过得猝不及防,人们惯于记住伤痛,谁让伤痛总是刻骨铭心,回忆的欢快就是记住伤痛后越发珍惜快乐。

沈华丰知道不久之后就会去往远方从军,自然不舍得离开,这一走至少两年,不是舍不得家乡,而是家乡有个女孩叫苏雨竹。虽有书信传达思念,报报平安,可终归不舍。为了更好的未来,各自奔赴前程,必须下定决心。

沈华丰始终没有表露心声,而是将那份欢喜埋在心里,生根发芽。

“妈总说沈家兵很厉害,华丰这一去能混个什么名堂呢?我希望他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待到他人成功归来时,正是花好月圆,彼时谁也不能给谁保证,保持一份浅显的思念便是一份尊重。”日记本的文字转向浓重的思念。

思念是一份珍贵的不可多得的真诚,不管在哪个时代,真诚都是稀缺品。沈华丰在部队经常给苏雨竹写信,除了文字,还有穿上军装英勇无畏的照片,加上自己编制的可爱小玩意。沈华丰从战友那里学了编制各种玩偶,心灵手巧必须先有心,才有手,这是苏雨竹收到信时的感动模样。

在封好信的那一瞬间,少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吸烟后逐渐发黄的牙,这些层次不齐的牙在向战友们显摆着快乐。少年幻想远方的她收到这千里之外的信后会有何反应,会如何在夜深人静时用精湛的文字表达思念,少年带着笑,入梦。

苏雨竹中师毕业后回到自己乡镇的小学教书,老师很少。除了英语,雨竹什么都教,她只是代课老师,等待转正的机会。每个月拿着十几块钱的工资,算得上富足的,可雨竹依然觉得前途一片渺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转正,会不会一直不能转正,每天面临着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她想到了年少时的自己,陷入思考。如何才能保证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也能有足够的金钱果腹,苏雨竹遇到了难题。

路,总需要人去走,想要走得更远更舒坦就得拓宽道路。走路是如此,过日子亦是如此,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未知的好坏或许是愚钝所致,或许是本该如此,事与愿违不是谁必须生来就该承受,可谁能真正按着想象中的去走。沈华丰想留在部队,可他不知道世道变了,终于知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在留任部队的大伯,没有一点音讯。

退伍时间到了,沈华丰拿着不多的退伍补贴,反乡。

父亲沈松要求沈华丰把所有的退伍补贴全部上交,沈华丰一分不剩。父亲终日叫嚣,退伍的沈华丰回到家没有一天好日子,不间断的干活让他受了不少伤,身体上的,心理上的。

没过两年,二伯家里大儿子退伍,三伯家的二儿子沈文退伍,弟弟沈华林退伍,没一个留在队伍,后来的男丁,没再参军。

“沈家兵,靠不住了,本想着会有一官半职,回来还是种地。”苏雨竹母亲罗风念叨。

“凭什么我一回来就必须上交退伍补贴,天天干活,我弟那二货回来什么都不做,每天游手好闲!”

“华林在和村里苏秋谈上了,你能做什么?”

“苏秋有什么了不起的,和她谈能多长了两个耳朵吗?”

“你个傻子,你不知道吗?苏秋他哥现在可是乡政府里的干部,前不久考取的,不得了!”

“那又如何?那是她哥,又不是她。”

“你还知道那是她哥,你妈说起苏秋眉飞色舞,精神抖擞。乡政府里的,这年头求人做事可不简单。”

与雨竹分离后,沈华丰决定去问母亲。

“妈,华林和苏秋谈起了吗?”

只见母亲两眼放光,把嘴挂成弯弯的月亮。“你以为都像你,没点出息!秋儿她哥可是乡政府当官的,以后就是我们家亲戚!”

沈华丰不喜欢反驳人,尤其是父母,也不想作过多的解释,久而久之,不善言辞变成了人们评价他的标准,老实成了他的代名词。

“老实”,在时代的标签下不是什么溢美之词,相反是人们对愚笨的人的称呼。人们认为在有转折的名词包装下,被赋予“老实”称号的人会欣然接受混乱定义的无礼。沈华丰知道,人们喜欢看到侃侃而谈的人,这种人通常被人们用“油嘴滑舌”夸赞,属于聪明的,有出息的,能说会道的人。他们惯于把音量调到最高,凸显沈华丰这样的人格格不入,闷声不作气不能干大事,而是说话舌头打结的“老实人”。

在所有人都被说话的气势蒙蔽双眼时,正义偷偷的走开,它逃到无人烟处看着万家灯火,再三思索后,决定暂留。

苏雨竹对沈华丰回来的境况感到失望,沈华丰抽烟又喝酒,身无分文,和乞丐没什么两样。但是苏雨竹没说太多,只是默默等待。

在周末到来时,苏雨竹从学校走路回家。此时的沈华丰在马路边地里干活。他们见面时,苏雨竹看着沈华丰,沈华丰看着苏雨竹,空气被两人的安静震住。

“我先回家了。”

“好,你先去吧。”

满头大汗的沈华丰看着离开后的苏雨竹,苏雨竹穿着朴素的碎花裙子,干净整洁,没有小时候的咋咋呼呼,多了几分恬静淡雅。长裙下配着一双时髦的黄色皮鞋,规整的头发安安静静,唯一不变的就是那深邃的大眼睛和高挺的鼻梁。说话时,沈华丰一眼注意到她沉重的眼袋,他不敢多看,就一眼,然后转向别处。

苏雨竹是那样的优美,一切好像都不合时宜。沈华丰看向自己,满头大汗,拄着手中的锄头被风无力的吹着。从前是那样的穿着,现在依然是,裤洞里的泥土被汗水打湿,又被风干。现在的脚指头全部被解放,破旧的解放鞋灌满了委屈,那双大脚在见到苏雨竹时只是羞涩的往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