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下了几阶石台,身后就有急匆的脚步追来,听见声响,江乐鸢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你不多陪陪老人家?”她轻笑问道,目光游弋在山林中,并不在意凤若生的回答如何。
凤若生始终温和有礼,带着笑意的语调悠然轻诉:“前辈为尊,我确实该随侍身侧。但今日,先生更愿一人静坐。”
……那位故友。江乐鸢想起了凤若生方才的说辞,心中突生好奇。
她刚想追问一二,忽而记起了那位故友似乎与自己有什么关联,于是立即制止住探寻的好奇心,闭上了嘴默默地走着。
凤若生却对江乐鸢的沉默不甚在意,只自顾自的打开话匣子,说起了那些流散在旧日里,不为人知的过往。
……
少时的傅奕铎志在四方。
他出身簪缨世族,一入官场便青云直上,仕途坦荡。从郡县之长到朝中重臣,不过十年之间。
而在傅奕铎众多的友人之中,有那一人与旁人不同。
他没有显赫家世与名门师承,只一布衣百姓,却在劳工之余、闲暇之余用尽一切时间勤学苦读。
那年傅奕铎尚未封相,漫步街巷时偶遇了手捧书卷的挑浆贩夫,一时竟觉荒谬与不解并生。
“阁下既贩浆为生,何故苦读经书?”
“书文所记皆是前人所想。我读一卷,便与一智者畅谈,岂不快哉?”
“可经书所记乃是文人治国安民之理,于阁下又有何益处?”
“此言差矣。”
“何解?”
“依我所见,天下众人皆有读书明理的愿景,读书也并非只为治国安民。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有王公世族才能读书,才能凭此出将入仕修身齐家的言论,终究失之偏颇。”
傅奕铎闻言心神激荡,恍如开天辟地般顿悟。他力荐这奇人入朝为官,往西北去,做了一县父母官。
此后几年的功绩暂且不表,只闻狂风动荡,惊雷平地起。
合欢殿横空出世霍乱西北,一城一城的侵占屠杀。
当时的各家仙门尚未报团联盟,与朝廷一般,被合欢殿杀得逃之夭夭,缩回中原不敢再战。
那位奇人机缘巧合下逃出了西北,回到梁京求援,却只等到了朝廷退出西北,坚守中原的旨意。
他悲痛欲绝,恨自己竟做了逃兵,不顾众人的劝阻毅然孤身返回西北。
此后数十年终是销声匿迹,人世间再没了音讯。
……
这个故事并没有多么的感天动地,只是一个直人坚守本心的始末。
江乐鸢听得唏嘘,再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合欢殿对这个世界的荼毒。
“于是傅相便立志收复西北?”江乐鸢从怅然中回神,语气飘忽的问凤若生道。
凤若生依然微笑着回答道:“傅相毕生志愿便是收复西北。其二,则是变革吏治、肃清朝堂。”
可惜他怀着救世育人的志向,却困在权贵的枷锁里。明明是金银中生出的玉芝,却想要背离自己扎根的土地。
到底还是站在了故友的对立面,恍然间,一生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