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小瘟神下凡(1 / 2)小瘟神下江南首页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

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

爱煞江南!

--元·张养浩·《水仙子?咏江南》

-----------------

阳春三月的江南,杨柳依依,莺飞草长,白墙乌瓦,流水潺潺,山林美景如诗如画,让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乌梅子镇,一座再普通不过的江南小镇,三面青山环抱,一湖碧水绕城,蒙蒙微雨如娇俏小鱼娘手中的细密丝线,勾勒出少年的意气风发,勾勒出少女的豆蔻年华,却唯独润不湿行路人的单薄春衫。

青色砖石铺就的平整街道两旁,竹楼商铺林立,各式各色的旗幡迎风招展,吆喝声迎送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路人皆春风满面,眼眸灵动,神采奕奕。

穿着青衫短打的小伙子们卷着裤脚,欢笑着灵活穿梭奔跑于街头巷尾,穿着红衫短袖的小姑娘们三三两两,小手拉着小手,不时看向风一般跑过身旁的少年们,掩口轻笑,娇媚可人。

街坊邻居们相互打着招呼,笑容可掬,一出口便是甜糯软语,清灵悦耳。

小狗们跟在人们身后欢快地跑跳,小猫们趴在房檐枝丫上,慵懒地舒展着柔软的肢体。

好一派盛世繁华安宁景象。

小镇远处,天青色的天空里,一柄圆圆的红色油纸伞从天边徐徐飞落到僻静处。

落地后,红伞慢转微抬,一张娇俏可爱的粉嫩笑脸从伞下露了出来。

执伞少女一身红衣黄裙,面若桃花,娇俏的容颜熠熠生辉,洁净无瑕,眼波流转间尽是青春灵动,水波荡漾。

少女擎着红伞踩着青石走向小镇,一双大眼睛里装满了对周遭事物的新奇,以及一股古灵精怪的劲头。

一只黑色翎羽、赤红圆眼的渡鸦随之飞落下来,停在少女的肩头,扑扇了几下翅膀,用一副喑哑的嗓音说道:“小姐,瘟神老爷说了,让您在人间游历半年就得回去,年底的神农大典,可不能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少女挥挥手打断了渡鸦的话,她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小镇,嘴角的笑容总也抑制不住,“今年是我两百岁成年,下凡来历练的日子,你告诉老爹,让我好好地玩上半年,不要动不动就喊我回府,到时间了,我自然会回去的,耽误不了。”

“好的小姐,小的会转达的,祝您在人间游玩愉快!”渡鸦说完,展开双翅,从少女的肩头一跃而起,冲上云霄。

少女名叫温玉瑶,是瘟神的独生女,世人尊称小瘟神。

温玉瑶举着红伞,身姿轻盈飘逸地蹦跳着进了乌梅子镇。

微雨的小镇,流动的人群,仿佛一张浓墨重彩的水墨画,画中央,有一朵红色的鲜花在随着流水向前游动。

她在人群里轻盈地穿梭,在店铺里看到新奇的物件儿,就拿起来欣赏观看,偶尔有喜欢的,也会掏钱买下。

遇到一排糕点铺子,她就每样都打包了一些:有入口即溶的鲜肉月饼、甜蜜入心的枣泥糕、香甜软糯的海棠糕和香脆酥松的小麻糕,等等等等,数不胜数,揣在兜里,抱在怀里,塞在嘴里。

一阵阵淡绿色的青烟从她的红伞下溢出,飘向四方,隐匿在空气中。

她飘行在小镇里,偶尔会拍拍这个的肩膀、摸摸那个的脑袋,举止虽然有些怪异,但是对方一旦看到她笑靥如花的神采,便马上打消了呵斥她的念头,觉得她只是有些调皮而已。

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漂亮到无论谁见了她都会觉得在眼睛里盛开了一朵明媚的、鲜艳欲滴的花。

乌梅子镇的一头有一口古井,逛了两个来回的温玉瑶走过来,坐在六边形的鱼白石井沿边,摇晃着双腿,休憩片刻。

“啊,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她满脸幸福,由衷地感叹道。

古井旁边有一个汲水用的玉虎,温玉瑶看到了,便跳起身,把上面系着的木桶扔进了井里,然后转动起玉虎上面的轱辘,开始汲水。

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动声,大半桶水从井底慢慢升了上来。

温玉瑶固定好轱辘,开心地跑过去把水桶提了出来。

井水清澈甘甜,入口清凉醇厚,将她身上的疲劳和倦怠一扫而空。

抱起水桶,“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后,温玉瑶“哈~”地呼出了一口长气,甚至还打了一个饱嗝,把她自己都逗笑了。

随后,她把没喝完的水桶又给扔进了水井里。

温玉瑶满意地拍拍手,从背后掏出那柄挂在腰间的红伞,红色的伞面撑开,映照着她白净的脸庞更加粉嫩娇艳。

她嘴角一歪,露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好了,下一站!”

说完,她身体凌空飞起,圆圆的红伞带着她缓缓飞向天边。

六个月后……

时值九月,阳光热烈,树木茂密青翠、花草香气淡雅,四下里蝉鸣鸟叫,巷陌间鸡犬相闻。

一柄圆圆的红伞又从天际云层间落下,飞向了乌梅子镇。

红衣少女手持伞柄,动作优雅地缓缓降落在地。

“一个江南逛下来,都用了半年时间,北方都还没来得及去,唉,以后再说吧……嘿嘿,来看看我在这第一个小镇里的成果吧,这里大概已经是病的病、伤的伤,哀嚎遍野,哭声震天了吧。”

还没到小镇里,温玉瑶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嘈杂声和锣鼓唢呐声,她眉开眼笑地飞奔过去。

小镇里,人潮拥挤,人声如沸,但是居民们却不像温玉瑶预想的那般,不仅没人披麻戴孝哭丧着脸,反而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神采飞扬。

人们行走在大街小巷里,温声细语;小朋友们走街串巷,奔跑欢叫;商家们迎来送往,和气生财。

大家的发髻、帽檐、或手臂上,都插着大大小小的枝条,枝条上著有绿叶黄花。

温玉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内心极为震撼,大为不解。

“我明明给这个小镇下过瘟疫,为什么看起来没有一点效果?难道,我的法力失灵了?”温玉瑶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但是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对,在其他地方都起效了,所以不可能是这个原因……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个小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想到这,温玉瑶随手抓住了旁边一个路过的汉子,他背着一个鱼篓,戴着一顶草编的斗笠,衣袖前端卷起,手里握着一根钓竿,像是一个渔夫。

“大哥,问你个事儿,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温玉瑶笑着问道。

看到问话的是一个脸蛋红润的漂亮少女,那突然被人抓住的渔夫汉子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说:“小姑娘,你是外乡人吧?今天是九月初九重阳节,大家身上插的这个叫作茱萸枝,是用来驱邪避灾,祈福平安的。不仅如此,今日啊,大家还要一起登高赏景、吃重阳糕呢,来来来,送你一株……”

渔夫汉子从身上拔下一株茱萸,递给温玉瑶,然后挥挥手,扬长而去。

“驱邪避灾……”温玉瑶咬了咬银牙,嫌弃地看了茱萸一眼,“难道就是这个东西消除了我的疫病?”

温玉瑶拿起上面有一朵黄色小花的茱萸,仔细看了半晌,又小心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肯定地说:“绝对不是这个。”

“不过还挺好看的。”温玉瑶开心地把茱萸插在了乌黑发鬓上,随着人潮继续向前游走。

步行不久,前面的人群便越发熙攘起来,好像是有什么热闹。

温玉瑶赶忙挤了过去。

前面的人群不断向两边分开,并不停传出恭敬地呼喊声。

“孙神医好!”

“孙神医,之前的病,真是多亏您了。”

“哎呦孙神医,可算见着您了,这是我们家一点心意,感谢您治好了我们的病……”

……

从人群上方俯瞰,分开的人群犹如行驶在湖中的小船挤开了水波。

水波中间,一个背着药箱的白色身影缓缓穿过人群,向前行进。

前方,一个红色身影也在人群中向前行进。

很快,两人中间的人群尽数让开,只剩这一白一红两点身影相向而行,两人相隔不过两尺,几近相撞,都停下脚步,站在一碧如洗的青石路面上。

温玉瑶看到从对面的人群里走过来一个身形瘦高的白衫男子。

他立体的五官犹如刀刻般俊美,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星目璀璨若两点寒星,鼻梁挺直,似山峦耸立,薄唇轻抿,如两瓣红莲。

腰间束着一条白玉带,佩着一支玲珑玉佩,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与儒雅。

墨发如瀑,挽在脑后,用三根淡绿色方巾从上到下束起,额前几缕碎发随风轻拂,更添几分随性与洒脱。

容貌竟然比艳丽女子还要摄人心魄。

那男子向众人微笑颔首,回应着大家的感谢,目光温柔,温润如玉。

这时,他迎面看到了一身红衣、手执红伞的少女温玉瑶,他也只是微笑颔首了一下,便从她身旁迈了过去。

红衣站在原地,秀发飞扬。

白衣擦肩而过,袍袖翻飞。

“想不到一个小镇里,竟然有长得这般标致的男子。”温玉瑶转过身,看着男子远去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

她又一把抓住了旁边路过的一个人,这人背着一捆干柴,脖子上垂着一条毛巾,看起来像是个樵夫。

“请问大哥,那个人是谁啊?”

樵夫大汉突然被人抓住,本来还有些气恼,见问话的是个漂亮小姑娘,便又笑道:“小姑娘,这位你都不认识吗?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孙神医啊,咱们镇子里面有什么疑难杂症,只要找到孙神医,那肯定是手到擒来,药到病除。”

温玉瑶听他说的玄乎,有些将信将疑地冷哼道:“真有那么厉害?”

樵夫大汉语气肯定地说:“那可不?就说半年前吧,咱们镇子上就发生过一场瘟疫,那传染的可严重了,几乎是一夜之间,把半个镇子的人都给传染上了,幸亏有孙神医及时施救,全镇才没有一个人因此而死,听说外地因为疫情死了不少人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瘟神老爷下凡了,唉……咱们都是托了孙神医的福。”

樵夫大汉说完,感叹着,扬长而去。

温玉瑶呆愣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开始抽搐,神情从惊讶变成了狠辣。

“原来是你小子坏了我的好事……看我怎么弄死你!”

温玉瑶咬牙切齿地跟了上去。

乌梅子镇建造在一座弧形的山脉脚下,在距离山脚不太远的半山腰上,用竹枝做成的篱笆围起了一座院子,院子里盖有几间茅草屋,分成了堂屋和左右厢房。

院外有一株巨大的龙须柳,状如盘龙,枝干虬结。

背着药箱的白衫男子出了小镇,又走了两炷香的时间,推开柴扉,便进了这处院子,开启茅草屋的堂屋,走了进去。

温玉瑶也远远地跟了进来,进了院门,便看到小路两旁各有一个小园圃,里面分别种植了一些蔬菜和草药。

再往前,是几个药架,上面晾晒着一些草药,角落里还养了一群小鸡小鸭,也用低矮的篱笆象征性地围着。

房檐下,还有一口暗棕色的大缸,大缸里面装满了水,水面上有一朵睡莲:两片莲叶,一朵莲花。

睡莲下,有两尾锦鲤闲适地游曳其中,一条白身红尾,另一条红身白背。

温玉瑶刚走到堂屋前,堂屋门“吱扭”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俊美的白衣男子刚从里面走出来,忽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位红衣黄裙的美丽女子,先是一愣,随即问道:“姑娘,可是有事?”

温玉瑶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番,嘴角有些轻蔑地说:“你就是孙神医?”

“在下孙师道,只是个江湖郎中,不敢妄称神医。”对方语气温和地说。

温玉瑶昂然跨步,走到孙师道身前,孙师道不便碰撞一个女子,只好退后让开。

温玉瑶顺势走进了堂屋,四处看了看,有厅堂、有书房、有餐厅、有卧室,里面竹桌木椅摆放整齐,兰桂菊香清新雅致,虽然简陋,倒也整洁。

温玉瑶点点头道:“嗯,看着还不错,我今天刚到你们这里,还没地方住,今晚我就住在你这了。”

孙师道闻言,眉头微蹙,说道:“姑娘说笑了,在下这里不是酒肆客栈,不便留客住宿……”

温玉瑶摆摆手,打断了孙师道的话:“酒肆客栈那种腌臜地方,我才不要住呢,我就要住在这里。”

孙师道不知对方来历,又婉拒道:“姑娘,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倘若被有心人传出去,对姑娘清誉更是有损。”

温玉瑶毫不介意地说:“我不怕这些,而且我就住一个晚上,明天就走,谁敢嚼舌根,就让他嚼去,看我不拔掉他满嘴的大牙。”

“哼哼,只需要一个晚上,你明天就是死人一个了。”温玉瑶在心里冷哼道。

孙师道见她是在故意为难,又说道:“小镇里的酒楼老板和在下也熟识,姑娘只管去住,这一晚上的用度,记在在下头上便可。”

“我不要,我就看上你这里了。”温玉瑶一屁股坐到了堂屋中间的大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在椅子里晃荡着,乐呵呵地看着孙师道。

孙师道被她盯得反而有些面红耳赤。

“在下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姑娘了?”孙师道狐疑问道。

温玉瑶一听,心里顿时就来了脾气,心中暗道:“敢救姑奶奶我施下瘟疫的人,还问是不是得罪我了?这要是传回瘟神府,我还不得被老爹笑话死。”

温玉瑶没好气地说:“孙神医救苦救难,菩萨心肠,神仙手段,怎么会得罪我一个漂亮温柔青春可爱的大美女?”

孙师道一听,知道真是得罪人家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得罪了,他却记不起来了。

孙师道躬身拱手道歉说:“如果真是在下错了,现在便给姑娘道歉。”

“哼,你怎么会错?”温玉瑶冷哼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孙师道回道。

“那你说你错哪儿了?”温玉瑶撅着嘴问。

“……还请姑娘明示!”孙师道回道。

“你看你看,你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你都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温玉瑶双手环抱胸前,神色恼怒地说。

孙师道竟无言以对。

温玉瑶眼珠子一转,又问道:“大水稻,我问你,如果我是个病人,你今晚还会赶我走吗?”

孙师道说:“如果是病人,那自然另当别论,不可同日而语。还有,我叫孙师道,不是大水稻。”

温玉瑶一拍小手,马上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语气幽怨地说道:“孙神医,你看看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因为被你赶出去没有地方住而风餐露宿,很可能会感染风寒,最终无药可医,凄惨死去,甚至无人埋骨,你说我可怜不可怜?你说你是不是罪大恶极?”

“这……”孙师道知道对方是故意胡搅蛮缠,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所以,你就当我是个病人,让我在这住一夜就行了。”温玉瑶说出了最后的要求。

孙师道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西厢房第一间便由姑娘住吧,那里有现成的被褥枕头,都在柜子里,你可以自行取用。”

“哈!”温玉瑶双手撑着椅子扶手,从上面跳了下来,贼兮兮看向孙师道,笑着说,“我看你就是假正经,嘴里说着赶我走,私下里已经连我的被褥都准备好了,你不老实哦,还让我住西厢房,是不是打算晚上再跟我来一场西厢记?”

孙师道无奈地叹了口气,自顾自走出大门,留下了一句话:“姑娘请自便吧……”

从下午开始,孙师道就在院子里晾晒草药,一个时辰翻动一次,之后便是喂喂鸡鸭,或是躺在房檐下的摇椅上翻看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