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相伴多年,做相公的确实没想到,妻子居然还有这么丰富的内心世界,一个他不但不能抵达的世界,还全然不知晓的世界!想不到,也很难相信!
他们之间的夫妻感情,在他看来,当然是极好的,几乎没有红过脸,夫人可以称得上是贤妻,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后来如愿结为连理,婚后也是相敬如宾。这样深厚的情感,以至于在她故去后许多年,他依旧念念不能忘。
然而,她现在亲口跟他说,传话也算是亲口,内心深处是不信任他的,这要他怎么接受得了呢?
青阳脸一黑:“找我来,只是听你们夫妻为私房钱吵架?”
老板忽然哇一声,就嚎了出来:“这是钱的事吗?是她不信我!因为不信我,所以她就走了,宁愿当鬼也不要我了!”
师兄妹面面相觑,小猫很是无措,起初看着挺稳重一个老板,今日又是厥过去,又是嚎哭的,着实给她惊了好几次。豹子此刻就是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下来。这对夫妻可真是绝配,但凡换个人,都受不了,夫人不该早死,他俩该相拥到老才对!
女魂吼了一声:“闭嘴!”
但除了松雪,没有人能听见。
老板还在嚎:“她心里没我,根本没我!若是有我,她又怎么舍得离我而去?”
松雪提醒:“夫人是去世,不是离家出走了!”
老板愤慨道:“有什么区别?她要是心里有我,她就不舍得,既然舍得了,还不是因为心里没我?”
青阳的忍耐已经到极限:“有没有,又如何?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还能如何?”
老板道:“既然心里没我,不在乎我,又都过世了,那还留下这些年做什么?”
青阳代为回答:“因为你的执念,牵绊着她不得往生,所以她请我们来劝劝你,劝你想开,放开,让她安息。”
老板难以置信地问:“你们的意思,我连想念都不能?”
青阳道:“想是可以的,念就不必,非要念,也别太过分。”
女魂道:“这些年你怎么过的,我都看在眼里,除了感动,我也心中难安,何必呢?人死如云烟灭,放下不是就解脱了?何必要这样自苦?如果我没有留下,跟其他魂魄一样,不是散了,就是去了,那你不是空等一生?”
老板说:“我等我的,我念我的,又关你何事?你去你的呗!”
女魂道:“我要是能走,还会留到现在?”
其实死了以后,对夫人而言,倒是比活着的时候,跟夫君更加亲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没有了肉身的阻碍,像还归到生命的本质。她甚至更能感受他的喜怒哀乐,所以看着他一味沉湎于过去出不来,才无比揪心,往者不可留,都要向前看才是。
老板问:“是我阻碍你了?”
女魂道:“是!”
老板心一酸,心里很委屈,好一会儿才说:“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就把你忘了。”
女魂叹息:“忘了好,对你我都好,你忘了我,你才能好好过余下的人生,我也才能安心下一个人生。”
老板道:“我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没有过去的回忆,可能余下的人生,也乏味得很。”
女魂道:“偶尔想想是可以的,只是也要向前看,我们虽然亲密,但再亲密的关系,也还是只是一段关系,关系就是两个人,分你我。你我只是彼此的风景,偶然相遇,终久还是要别离,你莫痴!”
见相公只是点头,不说话,夫人便嘱咐:“小香菱是跟着我嫁进来的,这些年我虽不在,但她待你和咱们的孩子都很好,把她扶正,你不要拒绝,这是我的心愿,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没有不散的席,咱们早该散了。”
老板说:“好!你说什么都好,我都答应,挑个好日子,就把她扶正!”
女魂道:“活着的时候,我虽然并不开怀,却得夫君百般疼爱,是我的福气,可就像我藏私房钱一样,这样的人生并非我所求,离开于我而言,是好事。我死后,没有肉身的牵绊,能跟着你随意出入各处,却比过去快乐,我将要去的地方,也是很好很好的,你不要再记挂我,你自己好好的,让我安心,就算是继续疼爱我,继续待我好了!”
老板其实心里都明白了,夫人这回请这对师兄妹来,主要的目的,是帮相公解心结的,而不是像她嘴里说的那样,是苦恼自己被绊住。自夫人过世那一日起,他也算去了一半,剩下的半条命,都靠思念和回忆吊着,她既然时时都在,那肯定一点一滴,全看在眼里,自己不好过,她心里能舒坦?
她要我安心,我又怎么能让她不安心?
老板含泪:“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以后都改了!”
女魂对松雪说:“这些钱,可不算少了,我也背着相公攒了好久,一直没舍得用呢!”说话时候,就眼巴巴望着松雪捧着金珠宝贝的的双手。
青阳瞧菜猫左右为难的脸和要伸不伸的手,猜出点意思,一把捞了过来,颇带嫌弃道:“这一趟虽然没出什么力气,但精神上着实受了不少折磨,多接几桩这样的活,都得折寿!些许碎银子,够做什么的?真是!”
女魂怒道:“碎银子?你说这些是碎银子?你说我做贼似的,攒了好几年的金珠宝贝,是碎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