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爹不是不希望你和那周大公子交好。”他轻咳了咳，眼珠转了转，继续说道，“只是要有分寸，若是失了清白，以后谁还敢娶你？”

“我看那黑大郎虽然……但，但他家底儿殷实，还是比咱高一级的白印人，他人憨憨的，想必也不会追究你这回事儿。”

小花，是她的名字。每个人当然都要有自己的名字，但这片大陆上的灰印人是不配拥有姓名的，外人只按照排行叫他们三儿，四儿，五儿……

小花，这个只属于家的，从小到大都让她倍感亲切的称呼，此时却让她气得涨红了脸，又湿了眼眶，为了掩饰喉咙深处忍不住要钻出来的哽咽声，她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父亲！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看你这孩子，我也是在替你打算呀！”

燕小花终于还是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出神似地自顾自呢喃：“你们人类所谓的清白，在我看来可笑至极。”

男人似乎没有听见，依然自顾自地说着……

燕小花已经不想再听到什么，她转身回房，“咚！”地关上了门。

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此前从来没有对父母急过眼，更从来没有说过“你们人类”。

自从答应了师尊，成为凡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是人类了。虽然在人间受尽磋磨，乃至滑向死亡线，辗转重生，也只是让她更加同情这些人类，更加坚定地要走下去。

她向来认为，父亲虽然有着种种人性中的弱点，但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这许多年，也给过她诸般温暖与感动，他爱她，所以她也爱他。

只是突然间，父亲令她感到陌生、厌烦……也许，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她飘渺的思绪，在看到床上被烧了一个大洞的被褥后定格，陷入沉思……

她确实和周语冰，也就是周语秋的大哥去了一趟周家。

不过，事实自然不是像周语秋说的那样。

她去周家，是为了取一颗清肌丸。

她要完成她在人间的使命。修仙，虽然不是她唯一要做的，却是她必须要做的。

可灰印人天生没有仙根，要凝聚仙气成为仙者简直是天方夜谭。

燕小花虽然脱去了神力和神格，是一个体格与凡人无异的人。可她毕竟在天庭成长了一千年，天庭图书馆的书都快被她给翻烂了。

她知道人界有一种清肌丹。修仙者食之，可使其功力大涨，而它还有另外一重作用——可以直接为没有仙根的人筑基。

一般的灰印人究其一生都无法得知这一点，他们似乎从生下来就注定与修仙无缘，所有关于修仙的丹药和知识，都被大家族牢牢地管控着。

可即便知道了这一点，一粒清肌丸，也是燕小花难以得到的。

先不用提这珍贵的清肌丸本就是高等族人才可以拥有的东西，光是生存的压力都要她首先拼尽全力去生活。

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她家本也是勤劳致富的美满之家，虽是灰印人，日子却也红火。可后来嫁入葛家的大姐出了事，她们家的名声不仅一落千丈，父亲也因此生了重病，不能干体力活——对灰印人来说，不能干体力活基本就没有工作可以做了。

燕小花出生时，又正赶上闹饥荒，连吃饭都成问题。要不是她命大，不对，是命多，她早就和没来得及长大的三姐四姐一起归西了。

在这种连生存都成问题的生活里，她若是还想要奢求一个贵族人才能享用的宝物，简直会被人当成傻子。更不要说，那是修仙用的清肌丸，是灰印族的禁忌。

她八岁时，为了帮母亲分忧，成为了长安街的扫街人。

长安街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也是经常出闹剧之所。在这里扫大街，报酬不多，倒是很累。但燕小花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她不干，还有一堆人抢着干呢！

从她在长安街扫大街开始，她就琢磨着，要拿到清肌丸，只能通过街上的权贵。清肌丸是绝产的宝贝，只有那些人才可能有。

可是，就算先不提在繁重的工作压迫下，她能有多少安排自己脚步的空间。

过路人见到她，一般都是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生怕沾染了脏气。工规里也明确规定：扫街人要提前给贵族们让道，否则按扰乱秩序处理。她若是不识好歹地去搭话，惹得那些人动了怒，估计连工作都难保。“扫街人”在贵族们面前，就是脏臭的代名词。

偶尔有些醉酒的纨绔子弟与她搭讪，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来。尤其当她提到清肌丸时，他们就立刻清醒，变了脸色。与她结成“关系”的，恐怕就只有周语秋和她的一干姐妹了。虽然，是来找她茬的。

她这样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一晃，竟是十年的光阴流转。

终于，今天早上，她等到了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