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南山区,一家开在梧桐树下的小酒馆,稀稀拉拉坐着三桌人。南山区也属关内,紧邻华强北所在的福田区。
这三桌客人坐在酒馆相隔最远的三个角落,不怎么明亮的射灯缓缓打来,几不可见人们的面庞。正中有一位萨克斯手在吹奏,他似乎很了解这种氛围,声音不大,不影响同桌之人的对话,声音也不小,邻桌的人很难听到。
一张圆桌,三个人坐得很近,两个人坐得很近,对面三人同时受了梁进东之约,而暂避风头的梁进东由关扬代为出面。三人望去,这两人都气色不凡,其神情都不像是来商量什么,而是解答与安排。
关扬看上去较为温和,旁边之人却透着说不出的冷峻,坐在那里目光坚定,似有一种莫大的握定,气势上颇为罩人。陈瑞珠不再亲自跑业务了,选择归来奔入电子大潮。
这些天他见识了关扬的手腕,其底层逻辑非常简单,那就是充分利用外商对国人的不信任,越要背着他们跑,他们越会选择原地不动,这一手反向操作效果出奇。
三位本地老板赴约之前便心里有数,最近三几日那些外商消停了,非但不再咄咄逼人,偶一接触还能感受到一丝奇诡的善意,从坚决不行到可以商量。是谁在理着外商的神经,又为什么做那些,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关扬最先开口,“各位老板,外商的底我们已探得差不多,维持现状于各方而言都是最优解,只要不搬迁搞出来一两个月的空窗,新合同好商量、赔偿金也好商量,但想经营出来这个局面,还需要三位的配合。”
“不知怎么一个配合法?”
“换汤不换药,厂房流水和周转运输一律不变,但用工要重新招人,并且抹去新安、奇达、隆立的所有印记,新合同里用新的合作方取代,只有这样三家外商才能对各自国内有交代。”
“你的意思是重新注册一个厂子?”
陈瑞珠忽地点了一支烟,不知是铁壳子的煤油灌得太足,还是火机棉头伸得太长,呼啦一下子,火光都要冲上眉毛了。人们觉得问得唐突了,这素未谋面的之人暗中奔走,为的是新安变旧安?这个玩笑有点大了。
关扬抓起一杯酒,看上去是一个有些沉重的决定,“三厂名义上合一,组建盛扬电子,从此一切手续上的事走盛扬。”
三人都是一愣,此话听来简直是在试探他们的底线,“关老板,这样不对吧?我们岂不就变成了三条流水线?”
“之前和流水线也没什么区别吧?做出来的东西有哪个贴着新安隆立?很多产品上面甚至没有一个汉字。”
“让我们投在这个盛扬旗下,关老板们先分大股,我们不过是从大股里面分小股。外商确实难对付,但你们这样摘现成的桃子,我们真得想想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陈瑞珠冷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魏老板不会觉得自己还有选择吧,两害相较实在是难听了些。外商要是选择搬离,你们意味着旧赔偿加上新赔偿,劳损费、误工费、搬运费,算完这些还得把你们踢了。”
人们的脸色都难看起来,连日来后果被戳了又戳,惶惶度日一丝也不想回味,然而陈瑞珠的诛心之语还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