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明吾最后并没有被杀死。
那个美丽得过分的少女说要要杀死他,短刀也确确实实贴在了石明吾的颈脖要害处。因为他感觉到有一抹寒光从眼角一闪而过,还有颈间尖锐的凉意。但他并没有看见少女是如何将刀子拿出来的,只看见少女的笑颜。
仿佛是对着至亲之人般的笑容。
石明吾呆了片刻,后退两步,却不见刀子继续抵来。
“要不要猜猜我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少女继续笑着,石明吾甚至没看清她是如何收回的刀。
如此反复无常的怪异行为终于让石明吾完全戒备:“你……?!”
“你知道我要杀你,但你不过是个匠师,能做什么呢?”
少女转身向前小蹦几步拉开距离,又转回来,笑吟吟的模样带着点小坏。“把左手的刻刀收起来吧,你不可能快过我的。我叫绯空,是个杀手,有人花十万两买你的头。”
“那你……”
“为什么还没杀死你,对吧?因为我突然不想杀你了,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
“为什么?”
绯空笑意渐浓:“世间千事,唯有情字毫无理由。我一见钟情啦,你明白吗?”
石明吾看着绯色的发丝被风扬起拂过绯空明艳的脸颊,心中的宁静一如往昔。
他确实不明白。
“你的手非常巧。”绯空轻飘飘地上前,抓起石明吾的右手歪头仔细观察。这才让石明吾想起,他最开始是在专注于自己手边的工作的,只是因为绯空的突然出现才打断了他。
石明吾也稍微收了点防备,他看出来这个杀手少女无论是不是出于真心,现在暂时都不会杀他了。石明吾无言地将手抽出,旁若无人地坐下继续修补棋秤。
“石神大人,你好冷淡啊。”
“你喊我什么?”石明吾这才反应过来,骇然道,“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你来猜猜吧,有秘密才更有吸引力,对不对?”
绯空弯眉,抬手拨了拨轻柔如云雾的额发,明媚地笑着,澄澈的双眼仿佛毫无城府。她侧过身子,像是要离开了。
石明吾抬眼悄悄去瞅绯空,只看清她上扬的嘴角边一颗小小的痣。
“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
绯空见石明吾好像根本没看她一眼,也沉默了不发一言,看上去并不在意石明吾的态度,一晃身已在十数步外。
“石神大人,那我先走了,晚上记得锁好门窗,听见什么响动也别出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待这轻快的声音消失,石明吾才不自觉停下手中工作,抬头看那快要消失不见的绯红色身影。
这个杀手小姐来得意想不到,去得也莫名其妙。她喊的是石神大人,想来来历并不简单,让石明吾多了份戒心。
危机来临,石明吾失了继续周游的兴致。虽然他还没弄清是什么让薛怀璧变成那个样子,但是他也必须得离开了。
石明吾没想到,当天晚上果然发生了变故。
入夜,穹顶一轮朦胧的圆月薄云半遮,天色不算很差。
白天的棋秤石明吾已经补好,此时他挑了灯,为一对半褪色的镯子补色。镯子是上了色后高温烤制而成的,颜色绚烂,上面的花纹是绯云初月。拿着它,石明吾又莫名想起那个绯色长发的杀手少女。
莫约是一更刚过时,敲门声响起。起初很轻,似是试探;尔后变得急促,一声接着一声。
可能是客人。石明吾也遇见过不少半夜前来的客人,多半是来拜托他修理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石明吾已经决定将手边工作结束便离开,如果真的是客人,还是去拒绝的好。
石明吾起身打开房门,却听空气被撕裂的一声尖啸。石明吾大骇,电光火石之间将随身的刻刀抽出,险险格挡住。刻刀因为受力过猛,一下从石明吾的手中飞脱出去。他的手腕也因为猛然受力发麻发痛。
“要怪便怪你自己接了一件不该接的委托吧!”
石明吾借着仿佛给四周笼了一层薄纱的朦胧月光看清了,门外是个穿夜行衣的蒙面男人,身形高大,拿了把单刃砍刀。约是因为嘴被遮住,男人的声音有些粗闷。他高大的身体将房门堵了个严实,石明吾无法从正门出逃;若转身躲回屋里,也不过是将死亡尽可能的延后。石明吾退了半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刀子呼啸而来。
到头来,石明吾对死亡也无甚恐惧。
就在此时,石明吾看见自房檐垂下一绺绯红色的发丝,听见略感熟悉的轻快声音。
“要怪便怪你自己接了一件不该接的委托吧。”
这话犹自还响在耳边,男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忽然停下所有动作,僵直站立片刻,向后轰然仰倒。
男人倒下,石明吾的视线才没有了任何障碍。他这下将优雅地翘腿坐在走廊栏杆上,衣衫发髻丝毫不乱的绯空看了个清楚。
绯空瞪了瞪石明吾,似乎有点生气:“看什么看,不是让你别为任何人开门吗?为何不肯听我的话?”
“为什么?”石明吾反问。
“笨啊,当然是有危险。就像刚刚那样,除了我之外的杀手找上你了。”
石明吾摇摇头,说:“不,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绯空一脸理所当然:“为什么救你?我说过,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啊。”
可石明吾不明白。一见钟情了……就得来救他?
石明吾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闪至身前的绯空在“小心”的喝声中推开。绯空推开石明吾后不知何时已反身摸出小刀,石明吾只听得一声金器相撞的脆响,叫他心里徒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