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煜臣自公门中走出,天将薄暮,抬眼看去,只见一层柔柔晕晕的绯霞铺在不远处层城如递,拓影镕金的江楼上,连向一往无际的江水,眺望下长波横带,去也无声。
虽说连日的小雪已晴,但随着天色向晚,那湿冷便又重新浸满了周身,立在台阶上,煜臣不禁打了个寒噤。
“郭大人!”
煜臣听到有人唤他,即回头去看,只见竟是岑因,也从门中走了出来。他比方才多披了一件斗草纹的单色锦风氅,一路走着,一路嘻嘻地摆着手,比之在公堂上谨小斯文的情状活泼了许多。
“岑仵作。”煜臣亦慢下了脚步。
“郭大人哪里去啊?”说话间,岑因已赶了上来。
“岑仵作哪里去啊?”煜臣淡淡知礼地笑着,反问道。
“都这个时候了,天气又这样冷,自然是吃饭去了!怎么,郭大人可有兴趣做个东啊?”这人虽说不客气,但说话时,神色愉悦,眸中清闪,亦不叫人不快的。
“这有何妨,倒是在下的荣幸了。”煜臣澹澹地笑过,从容应道:“不过在下这身官服,恐怕还要请岑仵作再多饿会儿,陪在下到驿馆换了衣服。”
“那是自然的。”岑因爽朗一笑,应道。
于是二人登鞍上马,离了衙门,往驿馆中去。待回馆更衣,问得窸风与兰姑也未曾用饭,便欲携上他二人一道出门,但兰姑推却,便只带了窸风,三人也不乘车骑马,就这样步行着离馆去了。
出门时,天已将黑了。煜臣穿的很简单,是一件浅青色的暗地云生锦袍子,头上只簪了一根玟犀簪,外披一件月白绮兔绒氅,他畏寒,尤其是这湖湘之地湿气侵骨的深寒。窸风自也穿的随意,一件葵色松枝锦半新及膝袍子,里面配着夹层的绸裤,外罩一件横纹锦翻毛兔绒甲子,头上还带着一领新织的松绫锦夹绒四方帽子。
驿馆座于中城,一巷隔于市井,待转过巷口,隔街处便是晴川阁下气势森然的城门,那门洞杳然而深,四面灯烛映壁,一片欲晦欲明的光暧,洒在徐徐往来的的步履衣影间,多是些供奉城上大禹像的百姓。
然后煜臣便听到了追逐的声音,循声去看,只见路中正有两个垂髫幼童一面跑,一面相呼远应着,其中一个手上提着一盏城阁中捐奉的小红纱灯,那抟圆的红影一晃一晃的,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市的烟火中。
“虽说有大禹的香火,但此处还算不得热闹,待要到了江边,沿江的一片,才是热闹所在呢。怎么说呢?江楼历历,灯影憧憧啊。”岑因自解释道。
“呵。”煜臣淡淡一笑:“常闻江城水路纵横,有千湖之数。通衢所在,南北重镇,自然是很繁华的了。”
“郭大人是江宁人氏?”岑因又问道。
“是,江宁,江城,一字之差。”煜臣淡淡地说道。
“一字之差,是差了许多。”岑因望了煜臣一眼,饶有深意似的。
“哦?是么?”煜臣又是一笑,明净的眼中,有些不言已明的意味在其间,却又澈然,无所隐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