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半,裴玉秀从床上起来。
他昨天接到一个通知,今天九点得去一趟清河海,这个名字在三百多年前又叫火葬场,他得八点半到达那里,九点开始火化自己。
“宇宙是什么?”
他打开虚拟终端,便听到某个联邦专家无比自信的重复着人尽皆知的废话:
“宇宙就是……”
裴玉秀很自然的调了频道,把牙刷放进嘴里,咕噜咕噜的吐出泡泡,拉开窗帘,没有阳光漏进来,习以为常的耸了耸肩,他又听着虚拟终端传来的声音:
“半人马星系航线上,科学家之前凭借广义相对论推算出来的暗物质和黑洞现在已经得到了联邦空军的亲眼确认……”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透过窗户抬头看天,没有白云蓝天,只有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建筑像蜘蛛网一般纵横交错,鳞次栉比。
天空是压抑且阴沉的,或者说平民区的天空只有两万多米!
不管身处亚太地区的哪个角落,只要你抬头向上看,便能看到犹如恒星般发光发热的核聚变反应堆。
那是清河海的焚烧炉!
覆盖在整个亚太地区上空的清河海垄断了所有阳光。
裴玉秀已经好久没看到那颗火红的太阳了。
一条像鱼一般的飞梭在他窗口停下,他把牙刷含在嘴里,接上虚拟终端,身份确认后,他收到了快递。
裴玉秀看了看上面写的顺风包邮四字,笑了笑:
“还不赖。”
快速刷牙,洗脸,把水龙头拧紧。
裴玉秀跳到床上,开始拆包裹。
他是用牙齿咬的,不自觉翘起的眉毛和下意识弯曲的嘴角都表示他处于兴奋状态。
包裹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只有拳头大小。
像儿罗斯套娃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拆开,直到最后露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来。
这是暗网上买来的身份芯片,裴玉秀在虚拟终端上按了一下,一个凹槽平台凸起,轻轻一点,凹槽上面的盖子弹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把里面断裂成两半的原始芯片拿出,然后给自己换上新的。
重新启动,扫描身体,身份列表上的信息和原来的没什么不同,就是出生时间早了一些。
联邦对于人体死亡后的回收有一套完全自动化的流程。
虚拟终端就是一个人的身份证,身份证里面的智能芯片除了确认信息之外,还有监测生命体是否死亡的功能。
而在昨天,裴玉秀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三个小时,原先的芯片自动断裂成两截,于是他被判定为死亡,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反馈到了大数据的计算处理中心。
然后他收到了去一躺清河海的通知。
“孤家寡人死了都不安逸,这系统也够沙雕的。”
裴玉秀叹了口气:“和一个死人发什么通知,难道要我诈尸去么?”
计算中心的数据处理有一个bug,在网上的黑客眼中叫诈尸。
裴玉秀今年二十三,这是他第二十三次被诈尸。
生命监测的数据库会对死者的关系网进行排查,如果死者有亲属和朋友,那么处理死者后事的消息就会发到这些人身上,但如果死者孑然一身,定向指令不为零的规则下,死者本人就会收到这条消息。
裴玉秀对这些只了解个大概,他因为身体原因,每年都会死上几个小时,这也就导致了他每年都会在网上购置一个一模一样的芯片,冒充自己的双胞胎哥哥。
他从地下室拖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仿真人,然后把断裂的芯片插到虚拟终端上。
走出屋子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这栋复古的,坚挺了三百多年的建筑,喃喃道:
“这卖了也值不了多少钱啊……”
哐当一声摔紧车门,他驾驶这这辆冒着黑烟的柴油车滚滚前进。
他要去清河海,要把自己给烧了,然后变成自己的哥哥,继续活下去。
自人类进入大宇宙时代以来,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但资源永远只有相对富足,没有绝对富足,阶层分化严重到了正负电子的程度,很遗憾,裴玉秀这个秀气的名字并没有贵公子的命,他实际上是自由职业,也就是没职业。
他也不是穷二代,而是穷了祖宗十八代。
清河海上面也不是天空,而是富产区,裴玉秀曾经去过――准确点来说是透过缝隙看到过。
那是他这辈子离天空最近的一次,但很遗憾,因为连通贫民区和富产区的清河海在轨道循环的周期下,只有短短十分钟让阳光漏下来。
而他那个时候盯着衣妆靓丽,身材火辣的妹子看了好一会,以至于错过了这次好机会。
以后十几次的烧自己都不曾遇到过了――虽然清河海的工作人员不明白这位经常死弟弟的哥哥为什么还有闲情逸致盯着戏剧院的反串角儿的屁股看,但他们还是挺兢兢业业的没有多管闲事。
裴玉秀在喇叭上锤了一下,前方堵车了,十字路口的灯光零零散散,不宽大的道路两边亮着接触不良的白帜灯泡,这就是他们生活在地面的人唯一能够看见的光。
“都是些过时的玩意。”
裴玉秀熄火下车,爬上车顶,看清楚了前方的情况,一个中年妇女倒在地,抓着一个男人的裤脚不放,男人的身边有一辆C型号的改装车,地上没有血,那么估摸着就是碰瓷了。
一边大声喊:“快看身后,有女人一丝不挂的在逛大街。”一边趁着人群齐齐转头,挤了进去。
来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就是一巴掌拍到了那个男人的脑袋上,厉声喝到:
“柳浪,你他娘的在这里干嘛呢?警察都追到大街上了,咱俩杀人的事被发现后,你他么的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横眉竖眼的看着地上的中年女人:“是不是这女人扯了你的裤腿?!杀人不就是两腿一蹬的事!”
中年妇女看到裴玉秀把手放进了鼓鼓的腰间,慌乱着眼神,顿时健步如飞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