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门。

房间里面各处的陈设无一不是昂贵精致的，杜幺怜看在眼里，倒很是欣慰，老天爷不会总让一个人吃进所有的苦，也不会让一个人享受一生的幸运。

命运的齿轮倒转开。

形形色色的人生全都没有平坦无虞的。

她听见林缈细声在房间外说着话，听的不太清楚。

既然是不想让她见的人，她就乖乖坐着。

杜幺怜拨开吸管上的皮，扎进牛奶盒里，细腻醇香的液体滑过喉咙，在口腔里留下余香。

她已经很久没喝过牛奶了，小时候每天都要喝上一瓶，长大了反而舍不得了。有时穷的揭不开锅甚至喝些自来水解渴，早都忘了牛奶的味道。

林缈和萧彦磨了很久。

她提着他带来的日料进来时，杜幺怜已经把一瓶牛奶喝完。

她舔了舔唇上的干燥，还粘着奶味的香甜。

“我有些渴所以”林缈顿住脚步，杜幺怜被她看出窘迫，艰涩的解释道。

林缈很快隐去眼底震惊之余的同情，她绽开笑意，把手提袋放在桌子上，挨着杜幺怜坐下，亲昵的挽了下手。

“我还买了吃的，你也没吃饭吧？”林缈打开萧彦送来的盒子，几份生鱼片和寿司摆放在面前。

生冷的食物没什么香气，看起来却色泽诱人。

她说的没错，杜幺怜来前没有吃饭，她特地挑了下午过来，就是为了避开午饭时间，没想到还是赶了巧。

萧彦本来是想和林缈一块吃的，所以拿了两双筷子。

林缈自然的把筷子递给杜幺怜，“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你一个人吃饭还叫两双筷子啊？”杜幺怜没客套，接过筷子掰开，误以为是林缈叫的外卖。

她正开着包装盒袋。

塑料盒子嘭的被掰开，掩盖了些杜幺怜说话时的音量。

林缈瞬间暗下眸色顿住，迅速恢复正常后端着盒子递到杜幺怜面前，“尝尝。”

她对上她的眼。

恍惚间回到学生时期，林缈在食堂吃不到饭，杜幺怜就在超市买一大堆零食塞给她。

她总是装作胃口不好推辞回去。杜幺怜那时也是这样，随手拆开一包零食，递到她面前，笑着说：“尝尝。”

静谧萧索的季节吹散了空气里的沉闷。

有落下的枯黄枝叶在阳台上空飘下，随着风缓缓沉降到地面。

她们一同笑了出来。

眼里都盛着最虔诚的光芒。

“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需要你照顾。”杜幺怜收敛住笑意，语气忽然泛起一阵酸涩，她夹了块寿司用素白的小掌接在下巴，有意无意的说：“这一定是我这半年里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胡说！”

林缈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脑门。

杜幺怜跟着倒下去，一股脑把半个寿司塞进嘴巴，两颊鼓鼓囔囔的含着笑。

她笑的喘着粗气，不服气的回掐一把林缈的腰肢，弄的她浑身发痒坐立难安，她被挠的侧躺在沙发上，挥舞着手反抗。

笑声不断在耳边漾起。

门外的人摸着下巴无奈摇头，萧彦不懂女孩子之间的那点乐趣。

总之不是男人他就放心了。

杜幺怜接着又吃了几口，她才放下筷子，略带深意的转着眸子，“你为什么会来陵洲？”

“什么为什么？”林缈瞥了她一眼，喝了口白开水，嗓子眼里紧张的呛住一滴水。

一股气堵在喉咙上不去下不去。

她弯着腰重咳了好几声，脸色憋的通红，眼泪都快要挤了出来才稍好些。

“你看你，这么急做什么？”杜幺怜拍着林缈的背帮她顺气。她不知道她是因为心虚才会如此。

林缈摆着手，“不说这些。”

她话音落下，气氛就成了无法轻易打破的僵硬。

“我想办法给你找个赚钱多的工作，好快点还清欠的那些钱。”林缈不缓不急的说道，她盯着杜幺怜那只伤痕累累的手。

只觉得这是自己必须要为她做的。

“不了吧。”杜幺怜豁达的摇头，“我这样做一段时间就换工作，也挺好的，不用在一个城市待太久。”

“为什么不能？”

林缈诧异，她知道杜幺怜一定背了很多的债，并且需要一大笔钱，她现在没有，但可以慢慢帮她。

杜幺怜喝了口林缈新拿给她的牛奶。

她喜欢这种感觉，那种曾经生活在光亮与鲜花包裹着的坏境，现在却只能在一瓶牛奶寻找浮光掠影。

“我觉得你现在很不一样。”

杜幺怜咬了咬吸管，洁白的牙齿似乎被牛奶冲的更亮了些，她笑：“以前你总是喜欢说算了”

“杜幺怜！”林缈无奈的叹气，她有些气她转移话题，“就算让我还你以前对我恩惠。”

“那不是恩惠。”杜幺怜站起来，拿着牛奶盒的手发紧，从吸管里溢出的液体顺着纸盒外侧流到她的手上，“就算你当时没有遭受那些，我一样会那样对你。”

这本来就是朋友间应该做的。

在林缈那里却好像变了味道，变成了同情，变成了可怜，再难听，就是施舍。

她从杜幺怜眼里看到的失望似乎和林语迟是一样的。

“我现在可以帮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林缈硬的嗓子酸疼，她难过于所有的关系里都无法知晓对方真实的心意。

被误解被欺骗，亦或是浓烈的失望。

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又无法避免的见到了。

杜幺怜被她这个样子吓到，她平静下来坐好，把牛奶纸盒放在桌上，握了两下拳头，那些黏在手指上的液体摩擦挥发。

“没有人可以帮我的。”她抬起眸，眼中流淌着黯淡的悲戚。

“那以前你帮我的时候呢？”林缈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拉过杜幺怜那只沾了牛奶的手，一根接着一根缓慢小心的擦掉指头上的粘腻。

她摸到她的手指粗粝磨人。

想帮她的心就更坚定了。

擦了几遍，手上仍带着点点的粘人，恢复不了之前，但也解决了不少。

杜幺怜盯着手心，半响才回声：“如果不拖累你，我试试。”

萧彦侧躺在车里睡觉。

有落叶顺着挡风玻璃落在车头，莫名有一种萧瑟感。

他没有把车停到林缈公寓楼下正门的位置，远远的隔着几十米远。

林缈送杜幺怜下楼时没看到萧彦的车。

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想是他等不住先走了。

“你在找什么？”杜幺怜偏着身子把包带往上提了提，随着林缈刚才的目光看去。

车位上停着一辆红色的宝马。

她微愣了下，以为是林缈的车。

“没什么，觉得这车眼生。林缈随口敷衍过去，也打消了杜幺怜的想法。

她送杜幺怜走了两步。

工作日的时间，公寓楼下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老奶奶牵着狗走过。

一股透着凉意的风吹过。

天混着乌黑的阴郁。

“你快回去吧，可能马上要下雨了。”杜幺怜停住脚步，推了推林缈的手。

她倒也不急这半会。

“好啦。”林缈按住她的手，“你也快回去，记得我说的事。”

杜幺怜没再像之前那么抗拒。

机械似的点下头，笑的灿烂，她背过身走了两步，才抬起胳膊边走边冲林缈挥手。

“还是那么潇洒。”林缈凝着杜幺怜的背影，晃着脑袋叹息。

车子里萧彦被她们推搡的声音吵醒。

半趴在方向盘上眯着眼皮，盯着林缈失神的模样发笑。

她没注意到萧彦的车停在身侧的车位上。

转身正准备回去。

扫眼的瞬间一顿。

车子里萧彦抵着下巴，似笑非笑的。

“你怎么偷听人说话！”林缈气的跺脚，她站在原地正对着车子挡风玻璃的位置，她不知道萧彦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

就一气之下骂了出来。

萧彦看着她气的跳脚的样子继续笑着，也听不见她讲了什么。

林缈冲着他骂上几句，解了气。

在萧彦那里也只是动了动嘴，气急败坏罢了。他觉得她这个样子好拿捏的要命。

林缈骂累了。

揪着衣摆冲他皱眉。

“你怎么能骂人呢？”萧彦等着她闭了嘴，才从车里下来，弯下腰去看她，声音柔的化进心口。

林缈生气的转过身不去看他。

她红着脸，词穷的说不出话。

“怎么骂了人自己还气上了？”萧彦跟着她转身的幅度看过去。

眼睫眨了两下，靠近林缈的下巴，睫尖轻扫着酥痒的挠着心尖。

林缈哑张了下嘴。

萧彦蓦地昂高了脑袋，唇蜻蜓点水的擦过她的唇角，“就算是骂我，也是甜的。”

他亲吻林缈的下巴。

滑到耳际，落叶扎进她散着的发中间，埋在黑色里的一抹微红很是突兀。

萧彦睁开眼，抬手拿开落叶。

林缈被他珍惜温柔的样子触的心脏酸涩颤抖，每一次的温存都几乎让她失神。

她蓦地清醒。

推开萧彦后退两步。

“那打你呢？”她笑着问他，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把，动作把握的尺度刚好，不疼也不掺假。

萧彦笑的忽然带着几分危险。

“打我也心甘情愿。”

他说完拉着她上车，也没告诉林缈目的地，只是显得有些着急。

和杜幺怜在一起的时间过的很快。

送她走时天阴沉的犹如黑夜。

街道两侧的灯闪着光斑，滑过车窗星星点点落在萧彦的脸侧。

霓虹灯在他眼皮上跳动，映衬的一双深邃瞳孔里仿佛染着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