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趴到桌子下捡起了筷子,塞进了刘不知的手中,疑惑地问:“老叔,你咋啦?”
听到玉儿的话,所有人纷纷侧目。此时话题正围绕着北境,因此北境人在此格外引人注目。
桑宏辰的眼睛有些花,看不清刘不知的模样。他捻须道:“阁下如此失态,怕是老夫说中你们北境人的伤心事了吧。”
刘不知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桑宏辰施了一礼,沉声道:“不知先生认为,在北境人心里,何为伤心之事?”
桑宏辰回道:“刘豹无能,在北境大权独揽,劳民伤财,却无尺寸之功。北境百姓饱受兵灾之苦,却敢怒而不敢言。子孙马革裹尸于沙场而不得善终,想居尺寸之地耕耘而不可得。这就是北境人伤心之事。”
“依先生之见,如何可解北境之困局?”
“和!每年许以北夷岁银二百万两。北境现有三十万军裁撤至十万,军费降至每年一百五十万两。垦荒,恢复北境城郊村、镇,如此,北境财收每年可增长一百三十万两,百姓安居,边关再无战事。”
刘不知颔首道:“桑先生不愧是当过我华朝四十年户部尚书之人,军国大事只要在您的算盘上一打,花了多少,赚了多少,一目了然。”
桑宏辰面色平静:“不敢,只是老朽的一点拙见还……”
刘不知高声打断了他的话:“一个满脑子只有银子没有家国的财奴!”
众座哗然!刘不知又一句话怼了过来:“桑宏辰,你耻活八十岁,舔据户部四十年。在我看来,你的格局,也就是个账房!”
桑宏辰依旧声色不动:“愿闻其详。”
“桑宏辰,我问你,一百年来,除了刘豹练出的虎营、豹营两支骑兵,可有一支部队正面击败过北夷骑兵?”
桑宏辰道:“只不过一场胜利而已,最终还是技不如人,全军覆没。”
想到刘哲凯,刘不知心里又是一痛:“一百年前,北夷革新了马具和冶炼技术,北夷骑兵自此无敌于天下。从这一刻起,如何击败北夷骑兵成为了华朝几代人的难题。”
“平帝的以弩制骑,厉帝的以步制骑被北境无数将士在实战中用生命证实了这些战法的不可行。尤其寒佳城之战,耗资巨大训练出的五万重甲长枪步兵被阿力川的一万骑兵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屠杀殆尽,战报传来,整个华朝都陷入了绝望。”
“那时你桑宏辰就在朝堂,力挺了宰相李墨放弃北境全境,依托长城固守的陈奏!你问我,北境人最伤心的是什么?我告诉你,北境人最伤心的,是被自己的国家像对待瘟疫病人一样放弃了!”
“存亡关头,正是你嘴里‘贪权无能’的刘豹以头触柱,在朝堂上满面鲜血力陈二十大条北境不可轻弃的理由,并与郑国公说服了厉帝在北境推行‘以骑制骑’的军政。”
“北境将帅军民,卧薪尝胆十八年,终于在永丰三十二年以骑兵正面对攻,全歼阿力川部。这场打破了一百年来,北夷骑兵不可战胜神话的大捷,在你嘴里,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场胜利而已’!虎营五万将士为国捐躯,将军刘哲凯力战而亡,在你嘴里竟是华国之耻!桑宏辰,午夜梦回时你可有扪心自问,君良心安否?”
此时,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桑宏辰的身上。
桑尚书不愧是三朝的元老,朝堂一生不知与多少言官唇枪舌剑,据理力争。他儒家的修身造诣已臻化境,动心忍性的意志已是超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