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的声音,街上的人声又缓缓响起,清清楚楚告诉她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话说太子殿下此行危险十分…”
“紫苏欸,新鲜的紫苏。”
“藿菜饼,刚出锅的热乎乎的藿菜饼。”
“匈奴人生性粗野,不通教化,太子殿下…”
“糖葫芦,卖糖葫芦嘞。”
“却是毫发无损,平平安安地回到了长安…”
张容瑾从楼下收回视线,拿起扇子
“走吧。”
“唯。”
屏镜恭顺地跟在张容瑾身后。
说书先生的声音在背后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到。
张容瑾穿过回廊,
而曲折的回廊连接着丹阶。
张容瑾抬步欲行,
忽地一个人从后面冲出猛地推了张容瑾一把。
张容瑾一时不防,从楼上坠落。
不过一瞬,一道白色身影从楼上一跃而下接住了张容瑾,衣袂纷飞翩跹。
楼内众人惊呼,杯子摔落在地的声音响起,叮铛一声脆响,叫人心悸。
张容瑾抬眸想看接住自己的人,却被扬起的衣摆挡住了视线,流云麒麟纹路的暗色丝线落在白色衣袍上,似九天之上的青云流泻而落,跌入无边长川中,凌厉而恢宏。
张容瑾束发的发带尾端钩在栏杆上,发带松开,一头墨发顺着衣裳和风流落而下。
须臾,落地。
张容瑾抬眸望向接住她的人,
面若冠玉,眉长入鬓,五官挺拔,一双黑亮的眸子似含笑,仿佛能从中看见蓁蓁桃花迎风纷飞,翩翩落地,温柔而含情。
周身气度亦沉稳不似平常人。
世间若真有阆苑仙葩,也许便是这般模样了。
张容瑾脑海中亦唯留一句话,
肃肃然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君子之气度不凡者,当是如此。
只是相视的一瞬,时间却好似刻意停留在这一刻般。
长眉玉冠,玉树临风。
墨发红颜,宓妃硕人。
楼外一陌桃花落得正满。
不远的亭阁处正有女子在弹琴,歌声悠悠穿过亭阁,暗随春风流入楼内。
“…秋水盈盈…再见尤怯百花残……
…无语凝噎兮…是桥头人家树下……
……玉玎珰…一声声乱公子柔肠…
紧拢袖……泪湿裳……
妾立汀洲水中央……待君溯流上…
一丛蒹葭…掩映卿卿身影欲断肠……”
张容瑾缓缓低下头,行一礼道:
“多谢公子相救,感激不尽。”
年轻男子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张容瑾,道:
“姑娘可有受伤。”
男子声音沉缓却清润,似江南烟雨楼下江。
张容瑾退礼,道:
“幸得公子相救,未有受伤。”
屏镜从楼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来,
扑到张容瑾身旁,查看着张容瑾,
急急问道:“小姐可有受伤?”
张容瑾拂开屏镜的手道:
“宽心,未有受伤。”
抬眸再看,方才救她的年轻男子已不知去向。
张容瑾环望一周,楼内已是方才景象,未见她坠落时碎裂的杯子碎片,想来应是清理干净,似乎之前的插曲从未发生。
张容瑾收回目光,道:
“屏镜,替我将钩在栏杆上的发带拿下来。”
“唯。”
绣着叠叠重重的芙蕖画屏后,因溅起而散落四处的酒杯碎片怅然若失地搁留在地。碎片尖端上的一滴清酒滴下,染重了红木地板的血色。
张容瑾抬步跨过门槛,一头墨发已整整齐齐地用发带束起了,身上坠着的玉在霞光中映出一片芳菲色。漫坠的霞光淹没了张容瑾,令她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光华。
张容瑾抬头望天,屏镜喊道:
“小姐,您看这天,是庆云!”
张容瑾看着天空,红、紫、金三色的光芒环绕在一起,像烟雾一样缭绕着翻卷着,似盘起的巨龙,要将这一方天际吞噬,霞光映在天上,令半边的天色都红得如烧起来一般,风越来越大,云翻涌着,聚拢在一处,仔细看,竟是一只飞展翼羽的凤凰,金色的冠,五彩缤纷的尾羽,灵动的身姿,尤其是那双翅膀上的羽翼,红得像血,却似被紫烟笼罩着一般,翻涌的云霞令凤凰似乎真的动起来了一般,在天际展翅而飞,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你们看,是凤凰!”
“是凤凰!”
“娘!你看!凤凰,凤凰!”
“天哪,真的是凤凰。”
“天象再现了!”
“原来我家小郎君说的是真的。”
屏镜抓住张容瑾的胳膊道:
“小姐,咱们得赶紧回去了,如今仅屏镜在您身边,您再在外边久留,只怕是要出事。”
大风刮起张容瑾的广袖和衣袂,她的脸庞已被染上云霞的颜色,魅人的流光映在芙蓉面上,格外蛊惑人心。
张容瑾看着天象,应道:“好。”
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隐隐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张容瑾立于长街中央,在与天接壤的霞色中,一人一马缓缓逆着光影而来,张容瑾轻转半身,回头看,那一人一马正缓缓向她而来。
马上的人一身绛色衣裳,一头墨发由一支玉簪束起。仅一个剪影便可见其英姿,来人轻勒马绳,马在张容瑾面前缓缓定住脚步。
张容瑾凝眸看向马上的人,马上的人对她轻笑,眉眼如画:
“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天边一缕霞光缓缓流泻而落,跃入人眼中,迸发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