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五官俊朗丰神秀逸,头上戴了顶书生帽,两根飘带垂于身后,一身月白长衫更是衬得他人如修竹清新雅致,脚穿一双圆口云头鞋,这样一身装扮一看便知是哪家书院在读的学生。
只是这学生此时正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捂着帽子,歪着脑袋,嬉皮笑脸地闪着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她瞧,全无读身人斯文有礼进退有方的儒雅清贵。
借着屋宇彩灯微弱的光,芳乔也歪起脑袋盯着他瞧。
这人貌似……有些眼熟啊。
然而后面手执木棍冲上来的壮汉已不容她多想,迅速将他们围了一个圈,路边的人见这情形皆自行退避三尺,掏出怀里的瓜子准备看个免费的热闹,于是他们四人便被一群壮汉圈在了中间。
这时,一名老鸨模样的女人提着灯笼一手挥开两名壮汉扭着腰肢走上前来,大概是跑得急,她躬着身子正呼哧呼哧喘着气,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几人。
这一抬头,书生是陡然一惊,手一松,帽子便从他歪着的头上掉了下来。
芳乔也是一惊,手里的吃食顿时捏得嘎吱嘎吱响。
大热天,荣老七和老六被吓得一个哆嗦两人抱到了一块儿,路边的围观群众更是倒抽一口冷气,连送至嘴边的瓜子都忘记磕了。
那老鸨一张脸也不知抹了多少粉,白得惨无人色,偏偏一张嘴还涂得艳红至极,仿佛吸足了血一般妖艳诡异,大概是跑得急,还未缓过来,一双眼睛尚翻着白,涂着丹蔻的枯瘦老手却是迫不及待朝前方一指,左手上的灯笼从下方将她的大白脸和血盆大口一照,活像一个索命的吊死鬼。
书生吓得连退两步避开她的指锋,悄悄挪到芳乔身后,嘴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你!你你你你……”老鸨显然一脸惊愕,原本要说的话,在见到地上那顶帽子后如同见了鬼般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芳乔有些诧异,在场几人除了老鸨以外还有谁比她能更像鬼?正欲开口之际,身后荣老七却是一声惊呼。
“是你!”
芳乔连忙回头,就见那白衣书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朝她扯出一个笑脸,他的帽子已经掉到了地上,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来。
“居然是个和尚!”
老鸨总算反应过来,手一挥,立刻露出一脸凶恶的表情,“呵呵,胆敢白嫖我燕春阁的姑娘,哪怕你今日有佛光护体也休想离开这柳叶街半步。”
她朝那群大汉使了个眼色,那群大汉会意,立刻狞笑着提着木棍围拢过来。
“且慢!”
“且慢!”
几乎是同时,芳乔跟和尚一齐开了口,然而老鸨却未多看芳乔一眼,目光只死死盯着和尚。
只见和尚放下高抬的手,整了整衣摆,大大方方从芳乔身后走了出来,对着老鸨爽朗一笑,“不就是钱嘛,好说好说,何必动粗呢。”
老鸨嘴角一翘,略带讥讽的道:“怎么?你有钱?”
芳乔也是微微一怔,她瞧一瞧和尚那一脸轻松得意的表情,又瞥了瞥正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臂。
这和尚的光脑瓢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有钱你跑什么跑?这会儿被人围堵才说自己有钱,果然是生得再俊也改变不了欠扁的事实啊,想他呆会儿若是拿不出钱来,自己绝对乐得个袖手旁观。
然而事实却让芳乔大失所望,只见那和尚变戏法一般从手里抖开来一张银票,居然还是张一百两的。
乖乖,这年头,和尚居然这么有钱?
老鸨眼睛放光,立刻冲上前来夺了去,嘴中开始飞快地计算开来,“莺莺姑娘可是我们楼里的头牌,少说一晚也得八十两银子,加上酒菜,还有被损坏的桌椅碗盘……”她话音忽然一顿,冷冷一瞥和尚,眼刀在他脑袋顶上来回剐了几圈,才阴阳怪气的接着道:“惊了的客人我且不与你计较了,看在佛祖的面上,只收你这一百两,下次若再敢戏弄老娘,有你好瞧,咱们走。”
她说完,手一招,那群壮汉便提着棍子跟着她扬长而去。
本以为一场好戏刚刚开始,却突然间就结束了,真是好不扫兴,路人见无热闹可瞧了,也都一一散去。
芳乔跨前两步,微微一笑,冲那和尚调侃道:“出家人,好大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