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爷的小宅里,一只小桌上点燃了一盏油灯,照亮了相对而坐的黎仁祖和江月容。龚爷在一旁的床上躺着,仍在大烟带来的癫狂中欲仙欲死。
江月容没有摘下自己脸上的面纱,黎仁祖却大方地露出了自己沧桑的面容原来他是一个年过半百的长者,面容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像是一段故事。
“屠灭吕家村的,不是江门……”黎仁祖低沉着嗓音,在昏暗的油灯光中闪烁着,“是朝着廷。”
江月容微锁眉头,轻声道:“我知道江门已投靠了朝廷,但我却不明白,吕家村犯下了什么过错,要让朝廷把整个村落赶尽杀绝。”
“因为这个村落,去年接待了一个人。”
“谁?”
“天王。”
江月容心惊:“你是说……去年来村里暂住了几日,修了座神龛的那个姓洪的秀才?”
黎仁祖的脸上露出了邪异的笑容:“那位洪秀才,就是我们的天王。”
灯火一闪,扰起了一屋的光影。
“天王!”龚爷忽然疯癫地对着屋顶喊道,“我有天王护佑,天王救我,天王救我!”
龚爷的笑声,让这小屋变得愈加诡异了。
“天王,究竟是什么人?”江月容低声问道,“为何与天王沾上关系,就会招来朝廷的追杀?”
黎仁祖把手中握着的十字吊坠放到桌上,灯火照亮了吊坠上那扭曲的人形。
“江姑娘,你可知道,洋人为何那般厉害?”
“愿闻其详。”
“因为洋人那里,曾有神祗降临。”黎仁祖缓缓说道,“这吊坠上刻的,是圣子,洋人的救主和神祗,圣主上帝的子嗣。圣主派圣子降临于洋人,给了洋人那无可匹敌的神力,他们便用那神力造出了坚船利炮,打得那满清鞑虏望风逃窜,不能一战。”
一派胡言。江月容心中这样想着,但黎仁祖的语气阴森又诡异,让她有些毛骨悚然,竟不敢直言斥骂他。
“天王,也是圣主上帝的子嗣。”黎仁祖悠悠地向后靠了靠身子,把脸隐没在了一片阴影中,“圣主是天王的父亲,圣子是天王的兄长。天王望见中华百姓受胡虏欺凌,于心不忍,便受了圣主的御命,降临于此来解救我们。朝廷畏惧天王,是因为他们不信天王,不信圣主,待天王解救了世人,就会对这朝廷降下天罚。他们不愿受这天罚,故拉拢了江门,要杀天王,断绝这天下人的唯一活路。”
说完,黎仁祖默默注视着江月容,观察着她眉宇间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若天王是来解救我们的,为何放任吕家村被屠灭?”江月容忽然低声问道,“吕家村十几户人家,一夜尽灭,天王又做了什么?”
“这便是你不懂得天王的算计了。”黎仁祖轻声道,“天王不救所有人,只救圣主的子民。吕家村所遭逢的,是一次试炼,熬住了才能做圣主的子民,得到天王的救赎。若没熬住,便是因他们不够虔诚……或者……”
黎仁祖缓缓向前探出身子,任由那张脸被灯光打出一片阴森的斑驳:“或者……吕家村出了叛徒……”
江月容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紧紧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