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起身,竖起耳朵倾听,心头扑通扑通乱跳。一时狗叫又起,吠声如常,我摇头苦笑,心道:“我真有些杯弓蛇影了!”刚刚躺下,忽听东首传来呼喝之声,崔久一惊而醒,道:“甚么事?”我佯装熟睡。听得崔久下榻,快步走到门边,我半睁开眼看,见他又折了回来,取下朴刀,立在当地,自言自语:“外头便是走了水,塌了楼,我也得守着这位楚大公子。”
东首呼喝之声很快没了,不多时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径直向我这间屋子走来,崔久横刀胸前,深吸了一口气。门吱呀一响,崔久乍起胆子,喝道:“甚么人?”话声未落,便听杜平的声气说道:“是我,杜平。”崔久骂道:“奶奶的!吓老子一跳!”杜平进来,低声问道:“那小子呢?”崔久道:“还在睡着,晚上多灌两口黄汤,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他。”杜平道:“那就好。”崔久问道:“外头出了什么事?”杜平道:“说是来了两个飞贼,从东墙翻了进来,被暗卡发现,又翻墙跑了,杨爷已派人去追了。也不知哪来的毛贼,胆儿也忒肥,敢来虎口拔牙,娘的,老子刚进门便撞上了,把老子吓一大跳,怡情院的姑娘都没把老子弄软,差点被这两个毛贼给吓软了。”
崔久道:“瞧你那德性。”旋即又贼闷兮兮的笑道:“又找那肥婆去了?那也能叫姑娘?肥成那般模样,你也不嫌磕碜?”杜平笑骂道:“你懂个球!芸草儿这等勾人魂魄的,谁不惦记?咱有那银子么?肥自有肥的好处,少说也比你那萝卜干强些!你好生守着,我得歇歇去了……”忽听走廊上一声惨叫,异常凄厉,崔久吓一哆嗦,道:“谁,谁……是谁?”又听一声闷喝,立时响起拳来脚往之声,杜平强作镇定,道:“我去瞧瞧。”
杜平开了门,急步往外走,崔久走到门口,半边身子在门里,半边身子在门外,紧贴门框,向杜平去的方向张望,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我刚坐起身子,便听后窗轻轻一响,紧跟着闪过一条人影。我急忙下床,走到窗边,见窗缝塞入一张纸条,忙将纸条藏入袖中。听得窗外花树簌簌作响,已有人斗在一处。我退开几步,叫道:“后窗有人!”崔久惊得魂飞魄散,道:“哪儿有人?哪儿有人?”我指了指后窗,崔久也听得动静,几步走来,推窗察看。
这时听杜平在走廊上叫道:“张三?你娘的,你躺这儿干么?”忽又惊叫一声:“死啦?……谁?是谁?……冯,冯师兄?您老守在这里?”一个声音冷冷道:“别嚷嚷。你来这里做甚么?”杜平惊魂未定,结结巴巴的道:“小的……小的听见动静,过来……过来瞧瞧……”那冯师兄嗯了一声,道:“把张三的尸首拖出去。”杜平道:“是,是……冯师兄没受伤罢?那人逃哪儿去了?我招呼人去追。”那声音极不耐烦,道:“逃不了他。你做你的事。”
杜平不敢再说,处理了尸体,回来进屋,走到崔久身旁,也向窗外张去。花树下动静变小,阻杀已将结束。这时远处匆匆过来几人,一人叫道:“吴师兄,杨舵主吩咐,留下活口。”听得喀嚓一声,花树下一人道:“迟了,脖子断了。”远处那人道:“这可如何跟杨舵主交待!”花树下那人道:“叫杨虎来问我,我给他交待。”远处那人陪笑道:“他还有一个同伴,中了冯师兄一拳,逃进园来,冯师兄命在下搜寻,若到师兄这里,万望手下留情……”远处那人顿了一顿,又道:“他日龙先生回来,咱们都好回话。”花树下那人淡淡的道:“既是我师兄吩咐,那就好说啦。邯郸八虎,嘿,好威风的名字,守个巴掌大的园子,还能放人进来,了不起那。”远处那人道:“一时大意,让吴师兄见笑。”花树下却再无动静,远处那人无可奈何,只得带人离去,四处搜寻。
我心道:“这邯郸八虎,是杨虎的人,走廊里的冯师兄,花树下的吴师兄是面具人的人。杨虎本是一舵之主,在天香阁一言九鼎,现在面具人鸠占鹊巢,他心中自然不服,若非应天龙有令,他大概早拔腿走了。应天龙留杨虎在此,一来守着天香阁,不让天香阁彻底脱离青龙门掌控,二来盯紧面具人,好叫面具人有所顾忌。邯郸八虎是崔久说的暗卡,八人分守八角,这只是外围,厉害的杀着,是面具人安排下的另外几处。今晚只一个冯师兄,一个吴师兄浮出水面,两人守的还都是我这间屋子。”
杜平忽然道:“崔久,今晚咱俩都守在这里。”崔久一愣,道:“甚么?”杜平还未搭话,园内西北角一人叫道:“在这里,在这里!”北边一人叫道:“二虎,拦下他!”听声音是刚才与花树下对答之人。先一人道:“大哥,他……”那人道:“他怎么?”先一人道:“他咬舌头啦。”那人道:“还能不能活?”想是先一人摇头,那人骂了一句。一阵嘈杂之后,园子又归平静。
天色渐亮,我慢慢回到床边躺下,道:“二位大哥先忙,这一夜一惊一乍的,叫人不得安生,昨夜残酒未消,我得歇会了,天都亮了……”手缩入衣袖,将那纸条紧紧攥在了手心,心想:“打了草,惊了蛇,死了两个人,就为递进这张纸条?也不知上面写的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