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依旧是平静的，她说：“他先走一步，我还有些话要交待，就晚些再去找他。”

这话太过突然，包含的信息量又太大，穆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那一句“先走一步”是什么意思。

祖母却没有等他，自顾自交待着那些七零八碎的事情，言语间，还有些急切。

她老了，垂垂暮矣，但好在人还清醒，也不啰嗦，三两句就把房产、存款有哪些、怎样分都讲清楚了。

讲完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低头见穆忆脱力跪在地上，一脸的无法接受，她便温和地笑了，伸手在孙子的头上轻轻摸了下，安抚似的。

“不告诉你爸和小姑，就是因为那两人太感性，遇事总是大惊小怪，说不定还要罔顾我的意愿，坚持送我去医院折腾一番。”

“你和他们不同，小忆从小就是稳重有主见的孩子，也更明事理。生死是人之常情，你一定明白。祖母这一生很幸运，丈夫体贴，儿女孝顺，孙子也是出类拔萃。我所有愿望都实现了，也没什么遗憾。”

“你祖父不在了，我也是活不了的。即便为了你们这些子孙再撑个几年，也是孤苦伶仃，不可能开心的。”

“小忆你，一定知道的吧？”

她这番话说完，穆忆便一句劝说的话也讲不出了。

他当然知道，他们的故事，他再清楚不过。

祖父祖母相持着走过了一辈子，形影不离，仿若双生。祖父是个极浪漫的人，十分懂得逗祖母开心。祖母也没什么小性子，从来不跟他争执。他从没见过他们吵架，即便偶尔拌嘴，也没人真的生气。

他们就像彼此失散于人海的另一半，经漫长的岁月打磨，愈发契合，缺一不可。

如果不曾完整，好像怎么过也无妨。

可在经历过有他的人生后，又怎么可能再忍受乏味的孤独？

穆忆含着泪，朝祖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那孙儿先出去了，”他哽咽着，“祖母，您……”

他说不下去，踉跄着走出庭院，进屋的刹那，终于崩溃大哭。

而他的身后，单慕倒了杯茶，慢慢喝了，将头靠在那已经冷掉的身体上，闭上眼，带着满足的笑。

模糊不清的声音飘散风中

“至少活到八十岁，和阿凉一起看夕阳……我八十三啦……所以，不许怪我。”

“不然，我就一直哭。”

……

“穆老师？”

女主持的声音将穆忆的思绪拉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沉默得有些久了。

他花了几秒去回忆她刚才的提问，想起来那穆老师至少可以向我们透露一下理想型吧？

理想型么……

穆忆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向更远。

有什么闪烁着，带着思念。

“我想，找一个可以陪我看夕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