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愤怒。他是那么平静地说出了一句那么沉重的话。
“从小我就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君君继续说,“我生来是个男孩子,可是从幼儿园时期开始,我就喜欢和女孩儿一起玩,我觉得男孩儿脏,总是往泥巴里钻,我爱干净,所以我喜欢和干净的女孩子在一起,玩一玩洋娃娃,或者跳一跳橡皮筋。”
这时,君君的脸上似乎泛起了笑意,他的眼睛看向远方,似乎是在回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但很快,他收敛起了那几乎微不可见的笑意,转换成一副严肃的嘴脸。
“可能你们听我的声音,也听出来了,和一般的男孩子相比,我的声音不够阳刚,不够男性化,但这个是我与生俱来的,我改变不了,”君君低下头说。
他向前走了两步,说:“上小学后,我的境况就发生了改变,我觉得每个人似乎都戴着有色眼镜在看我。女孩子也不愿意和我玩儿了,因为我是个男孩子。而男孩子呢,更不愿意和我玩儿,他们看到我都躲得远远的,好像把我当做一个怪物。他们把我孤立起来,没有一个人理我。”
君君的眼睛里,流淌出失落和忧伤。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渴望结交朋友的人,而年少时的遭遇,让他没有朋友,他很孤独。
“上初中后,情况更糟糕了。小学时,尽管他们心里面会歧视我,但是总的来说,小学生还是比较乖的,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上初中后,进入了青春期,尤其是男孩子,变得非常暴戾。他们看不惯我,就不会让我过好日子。中午我带便当来学校,他们会趁我不注意,往我的便当里吐口水,还把我的书包扔在垃圾篓里,往我的课桌里塞毛毛虫……他们做一切他们认为好玩,但却会伤害我的事情,乐此不疲,每天都重复着对我的折磨……”
“难道老师不管的吗?”我忍不住问。
君君说:“说到这里,我其实非常感谢我的老师。他是张老师,他是唯一没有把我视为怪物的人,而且他会开导我,说我是这个世界上不一样的烟火。在他那里,我受到了极大的安慰和安抚。他也会批评那些捉弄我的男同学,男同学表面上听他的话,私底下还是对我捉弄不断。”
我叹了一口气,为君君的遭遇而感叹。顾齐和顾琛也沉默不语,他们的表情沉重,都对君君感到难过。
君君转过背,走了几步,说:“那段日子,其实我就得了抑郁症,只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有这个病症,以为就是情绪不高而已。那时候,社会上关于抑郁症没有太多的报道和讨论,人们都不知道这回事。所以我就放任自己的坏情绪,让它越变越坏,直到无法收拾……”
他的背耸了几下,像在抽泣。
“然后呢?你就因此而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吗?”我问。
“不,不是我,”君君转身对我吼道,“是他们杀了我,是他们用一把无形的刀,刺向了我的心脏。”
君君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用力拍着自己的心脏部位,顾齐和顾琛赶紧走过去,一人站在一边,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了那张椅子上。
君君像是受到了刺激,身体里有一股能量,总想挣脱束缚冒出来。顾齐和顾琛死死地按住他,他激烈晃动的身体,在他们的手掌下,也逐渐平静下来了。
他张着嘴巴,喘着气,肩膀在抖动,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我拿出张手帕替他擦汗,我发现他的身体不再冰凉,而是变得滚烫,像煮熟的鸡蛋一样,摸起来甚至有些烫手了。
折腾了一会儿后,君君不喘气了,也不抖动了,变得非常安静。他睁着圆圆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我们。
“你想做什么?”顾琛问。
话音未落,君君就像被电击了一样,眼睛迅速瞪大,然后脖子一歪,闭着眼睛,就晕了过去。
我再走过去时,发现他的身体又变得冰冰凉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了。我惊讶于他身体的急速变化,我问顾齐:“他怎么忽冷忽热的?”
“他(君君)又藏起来了。”顾齐说。
“藏起来了?”我不明所以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