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姐这话往哪里说?”小丫头赌咒道:“若我才说了半句假话,叫我肠穿肚烂,死了也没人埋。”
“好了,我信了你了。青天白日的,何必赌这样毒的咒!”娉钟往里瞧了一眼,吩咐小丫头道:“这事关乎先大|爷性命,我不能决断。你在此略等一刻,我去回了老太太再告诉你。”
说着果然去了,先悄悄与细钟商议了一回,细钟亦觉应先回老太太。二人便上前,将这事告诉孙老太太知道。
孙老太太听了,一面觉着是江湖骗子,一面又觉着许真有几分本事,死马当作活马医,索性叫他进来瞧瞧,也不费什么。因问孙大夫人:“你瞧着如何?”
孙大夫人却像是愣住了,泪珠仍挂在脸上,一双眼直愣愣地瞧着孙老太太,竟一句话也不说。
孙老太太心内打鼓,因喊她一声,道:“老大媳妇,绍先才这样,你再别吓我。”
孙大夫人这才似回神,望向娉钟,颤声道:“快,快去请那个瘌头和尚进来。”
孙二太太见她似失神志,心中亦觉不安,上前扶她起来,在绣凳上坐了,低声宽慰:“这些江湖术士的话真真假假,真治好了自然是喜事,若是不能,不如再求一求贾府。听闻他们府上老太君但凡生病,必是叫太医去瞧的。我们拉下脸子去求,指不定能请太医来瞧瞧。”
不防孙大夫人陡然将她手肘握住,摇首道:“不知怎么,听娉钟说了那瘌头和尚的话,我心里倒定了定。依稀记着……那时在扬州绍先病得厉害,来了个跛足道人,在门前也是这么说。”
孙二太太只当她是病急乱投医,乱了心智了。嘴上虽顺着她,到底心里半分不信,只想道:活神仙遇着一回已属不易了,没见过次次都能遇着的。
娉钟往外来,命小丫头将瘌头和尚好好地请进来。不多时那和尚果然来了,衣衫褴褛,赤着脚就进来,瞧着额外像个哄骗人的江湖术士。
孙老太太见了他心内便打起鼓来,偏又存|着一念不肯断绝,因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这孙儿忽发急症,叫我们操碎了心了。听师傅你说能治,我这心里倒松了松。我们孙家如今不缺银子使,也不乏人跑腿使唤,只消能治好我这孙儿,耗费什么都不在话下。只是师傅你可听好了,倘使你不能治,这里头的厉害,也该计较计较,别打量我们是好哄骗的人家。”
那和尚肚圆身壮,笑着挠了挠头,只一味与孙老太太点头。一双眼睛却看向坐在绣凳上的孙大夫人,双手合一,念了一声佛号,笑道:“我有一友人,昔日在扬州与夫人见过一面。说夫人是个慈善和气的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心怀慈悲的面相。”
孙大夫人听着古怪又含糊,便问:“师傅的友人是谁?”
“名号不过都是俗世里用的,说出来倒俗气,不提也罢。”那和尚微微而笑,道:“我友人是个道人。”
孙大夫人一听道人便福至心灵,急问:“可是跛了一足的道人?”
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也不答话,便要去看孙绍先。孙大夫人并孙老太太忙起身让到一边,对视一眼,心中俱都计较,心知八|九不离十,扬州那位跛足道人必就是这和尚口中的好友了。
现下不及提那些琐事,只见这瘌头和尚立到贵妃榻前扫了一眼孙绍先,口中喃喃自语:“作孽,原是从胎里带来的一桩公案,盼着他到这时了结。”
“师傅此话何意?”孙老太太见他并不出手施救,只胡乱说些琐碎的话,心中焦急,问道:“我这孙儿究竟能治不能?”
那和尚不答,只伸出手去在孙绍先面前略拂一拂,便收手回来。众人只见贵妃榻上孙绍先低吟一声,眼皮轻|颤,竟缓缓睁了眼。
孙大夫人心内大喜,眼中隐隐又现泪意,上前两步,俯身下去,低声问:“绍先,你醒了?认不认得妈?”
孙绍先口中干涩,喉咙沙哑,扎挣着唤了一声:“娘。”
“哎。”孙大夫人一口应下,抹着泪道:“你险些吓坏了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