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军户,尔等仗的是谁的威风,还敢公然对朝廷官员动粗?”“就算是到了太后面前,我们也会直陈冤屈,理论个明白!”“乱兵,乱令!怎么可以如此对待百官?”当羽林们开始行动的时候,在场的闹事者几乎难以置信,纷纷叫嚣着怒斥起来。这群身子金贵的文武们,何曾想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竟然能被普通的小兵所驱赶,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休说是官员们,就连开始动手的羽林军,也浑身上下透着股不自信,动作迟缓且幅度偏小。自从太和年间的厘定族姓、清浊分流以来,四品以上的大员必须出于鲜卑八大姓、汉族四高门之家,但凡为小官者都必须是稍小的寒门子弟,朝廷上下尊卑严明、秩序井然。尤其是从事“浊职”的武夫,无论是在偏远六镇还是繁华京洛,都是百官眼中的厮役一样,是毫无地位的底层人。如此悬殊的身份差距,怎敢逾越生来的鸿沟行事?
“把你的脏手拿开,不要碰我!”还没等来人到跟前,陇西人辛雄就怒吼一声,颇为嫌弃得瞪了瞪眼睛。官职不高的他都如此抗拒,其他公卿们的反应可想而知,士兵们几乎无法行动。
“廿九兄,这真的是太傅的命令吗?让我们区区一幢来,好像是控制不了这个局面,是否需要请些援军来?”面对这种情况,阳祯也是心里打着退堂鼓,难得得提出了异议。今晨他是被元廿九亲自点兵,从军营里带着麾下直奔而来的,面对人数比自己还多的大半朝官,实在是心虚不已。
“放心,这就是太后亲自的嘱托,太傅派人传令过来的,元将军也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少派点人省得事情越闹越大。你大胆去做,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元廿九抚着对方的背部,一边拔高了声音勉励,一边拍着胸脯保证道。
“是!”越是这么言之凿凿,阳祯越是听得出语气不对,可他还是无奈得答应下来,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他不能退却也不敢退却,为了家人也为了伙伴,只能跟着元乂一条路走到黑了。
“我们依照的都是太后、太傅的严令,诸位大人倘若有什么异议的话,尽管向他们陈说告状!”顿了顿神后,阳祯长吁一口气,继而嘶吼着朝满场数千人喊道:“羽林四队,即刻整队引路,请诸位大臣们赶赴阊阖门!不要放走一人,不得再耽搁!”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更多的抱怨和咒骂。可是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在场的羽林们也只得铁了心,壮着胆子吆喝着驱赶百官。对于元雍、穆绍等辈,他们也给予了符合身份的重点关照,由队正们直接陪伴出发,算是尽了礼数。稍微整顿了片刻,大队人马终于开始行动起来,以壮观的队列踏过铜驼大街,人声鼎沸得朝宫城赶去。
大魏承平日久,全体京官参与的朝会或者祭典,已经许多年都不曾看到了。浩浩荡荡的官员队伍慢腾腾走过大街,乘马、步行或者侍从如云,杂乱的队伍看起来颇为壮观。为了驱开挡路的围观者,阳祯带着一队人马当先开路,可是闻声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侃天侃地,脚下的路逐渐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挪腾到过半距离,都看到了太尉府的屋檐,迎面忽然冲过来一伙同样的羽林军,气势汹汹得堵了上来。
“元将军!”阳祯等人自然识得来者,赶忙行着军礼道。原来是他们的主将元乂,亲自率军到场了。
“元廿九,元廿九呢?”熟料元乂没空搭理他们,怒气冲冲得左看右看,踮着脚跟高声喊道,一时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似乎并不是来帮忙的,反而有点寻罪的味道。
“他,他。”阳祯被呛得不轻,既回答不上来,也错愕非常。他实在没想到来者会是这般态度,心底十分不安。
“将军,将军,小人在这呢!”刹那之后,人群中的元廿九就匆忙回答一声,小跑着冲到前面来。纵然主人看起来心情不悦,可他还是像看门狗似得驯服,舔着个脸嘿嘿陪笑。
“我问你,当着洛阳全城百姓的面,这么嘈嘈杂杂驱赶百官公卿,置朝廷的形象于何地?又让陛下何以自处?”元乂重重得哼了一声,虽然元廿九近在咫尺,可他依然发出暴雷般的责骂声,左手指着周边的围观者,气愤得颤抖不止。
“这,这不是太傅的指示,将军吩咐我去做的吗?”面对突然砸过来的晴天霹雳,元廿九现在的心态比谁都懵,怔怔得瞧着主人无法解释。
“我说的是,太傅的指示是指示没错,可是我们执行的人必须做出判断,何苦要为难这么多人?简单请几位去议事不就行了,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虐待百官吗?”元乂早就准备好了腹稿,此刻当众发表着训斥,比诵读诗文还要流畅。
“可是,将军!”仓促之际,元廿九努力回忆了一下,即便他的脑子确实不好使,也清清楚楚记得主人的吩咐,当时是那么的斩钉截铁,令他必须全部押送问话。虽然现在当众他不敢直说,可是双眼依然透露出委屈,很想蹲在地上摇尾乞怜。
“竖子!要是都像你这样,对于乱命逆命都一味顺从,而不知道秉公做事的话,大魏的天下还有公道吗?就像上次的裁官减俸,若是满朝缄口不敢做声,岂不是眼看着社稷的基石被毁坏,还躲在一边只顾自保,以为城门失火殃不及池鱼吗?”元乂愤愤然得当街指责着,终于把埋藏已久的心底话掏了出来。
“啊?”元廿九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么大的一个罪名,就踏踏实实砸到了自己的脸上,还是发令人扣过来的。可他不仅没有办法反抗,而且连稍作辩解也不敢。
侧目而视的羽林们,听到这也开始忍不住了,再傻的人也察觉到事态不对。尤其是位于前排且涉事最深的阳祯,此刻莫名得感觉到一阵头脑昏沉,和身旁的屈鸿苦笑着对视几眼。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等人即将成为弃子,被潜藏私心的主人给丢弃。他此刻赶到全身的冰凉和绝望,没想到自己再怎么兢兢业业、百依百顺,在对方眼中还是那么的毫无价值,这让他何以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