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长老最后也走了，留下了踌躇不定的陈凌，仍在冰冷的牢笼。

陈凌仍在火折子的亮光下，仔细研究着灵阵，只不过手上的动作，比前些日的要慢上几分；心中的思绪，也要比前些日的要多上几分。

有一次，陈凌也问了关于曹峰的事，他近来情况如何，是否因自己而被牵连。

曹峰也算得上陈凌的至交，陈凌来到皓山宗半年时间，曹峰美隔几日都会与陈凌来聊聊天，吐槽一下近日所闻，陈凌也笑着给他斟满酒。

曹峰有一张好嘴，脑海中的想法更是奇怪，有如琣流而出的瀑布。他有日煞有其事地对陈凌说，要是皓山宗大变，陈兄可来寻他。后面那张巧嘴便吐了一地，此话也没了下文。

两人有时聊到忘却时间，不知东方之既白，很是尽兴。

小雨稍加思索后，道：“曹公子在安林盟过的好，公子被抓后他仍在许子明身边办事，可谓是忠心耿耿了。”

“那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小雨托了托香腮，又道：“他与小雨虽见过面，但不曾让小雨带话。”

一阵微风吹过，小雨头前刘海在风中发丝飞舞，小雨连忙用手去扶住，模样很是可爱。

说完小雨也走了，又只剩陈凌一人。陈凌看向面前的灵阵，若有所思。

……

……

又是一月过去，离陈凌释放还只有五日。

陈凌将火折子收了起来，暂停了灵阵的破解，开始静心修炼青天九步。

虽然此地没有灵力，但青天九步中的者字步依然可以修炼，所谓虚空即在心中，何处都能修炼，只是修炼的变为心境罢了。

无论什么功法都需要心念与身体共同进步，方能将此功法发挥到极致。陈凌如今的者字步，已比玄和殿时快了六七成。

“公子，今日我又来送吃食了。”

小雨又准时到来牢笼上，送来吃食，一成不变。

一个篮子又从明亮处下落，掉到了之前的位置，里面装的吃食如以往一样丰盛，香气如以往一样飞到陈凌的鼻子里。

今日的吃食有雪花鸭、米饺、青绿飞花，都是些好菜。篮子中还有银制酒壶一个，里面的酒更是香醇无比。

可是，饥肠辘辘的陈凌，如木偶一般，慢慢地爬了过去，打开了碟子，木然地看着今日的吃食，就像其中空若无物。

“今日，是最后一次了吧。”

陈凌双眼无力地闭上，嘴中吐出了他已深藏已久的话。

“公子，这是何意？”小雨的回话带着明显的颤音，陈凌能猜出她的慌乱已经蔓延到了脸部，她那圆圆的脸蛋上，也定有几滴冷汗滑落。

“小雨，你为我送饭菜，已快两个月。吃食都是你准备，每次都丰盛无比，我很感谢你；但，这一切似乎在某一日改变了。”

陈凌吹了口气，点亮了为数不多的一根火折子，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脸上的青紫色早已消失了，显得十分干净，但显得腊黄，犹如秋时飘落的落叶，没有精神。

他睁开了眼睛，抬头瞥向头顶，想看一看小雨。

但小雨却早已回过身，陈凌视线中只有一个黄色的衣角。

陈凌面色不改，继续道：“这种现象已持续一个月。你每隔三日便在一个小菜中加点不相干的佐料，今日已是第七次。”

陈凌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每个字都钻入了小雨的心中。

陈凌整理了下衣冠，又道：“佐料每次都不相同，每次都发挥不同的作用。糖乌头、满天星、津津草、雾向花、天杏螺、西易树叶，还有今日的……漆河水。这些佐料在身体里汇聚，陈凌这个人，便变成个只会吃喝拉撒的痴呆了。”

“这漆河水，便在这酒中吧。”陈凌把那银制酒壶端起，鼻子靠近壶口闻着，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

“陈公子果然厉害，一下子就识破了这拙劣的伎俩，敢问陈公子在何时发现？”

小雨终于站在了光亮口，直面陈凌。那张陈凌熟识的脸上稚气不复，笑着看向陈凌。

那张脸明明此时没有笑意，场合也不对，气氛也不对，她却勉强挤出微笑，就像已经干涸的土壤上又生了朵娇滴滴的水仙花，在陈凌眼中无比违和。

“曹兄并未让你给我带话，这点不符合常理。若是往常，他一定会。”

小雨艰难地眨了眨眼，苦笑道：“陈公子，这也太牵强了吧，三岁小孩都不信。”

此种对话，似又回到了陈凌刚入宗时的岁月。

陈凌刚入宗时，小雨便作为陈凌的贴身道童。她每次都留着平滑的个西瓜头，认真着小脸为陈凌打跑前跑后；扫卫生、跑腿，一丝不苟，毫无怨言。

陈凌对这个俏生生的道童也很感谢，没几日两人便混熟了，陈凌也知晓了小雨的身世，陈凌还因此经常塞给小雨一些灵石。

皓山宗总是艳阳天，小雨给陈凌打扫洞府后，陈凌总要与小雨谈笑上几句，笑意如春风中夹带的花香，在洞府中飘着。

小雨大多时间都是红着脸回避，偶尔也会语出惊人，反将陈凌一军，陈凌会惊叹着摸一摸小雨的头，以表嘉奖。

那时，春正好。

今日，月正圆。

月光已快被乌云完全盖住，陈凌已快看不清小雨的脸了，就像他也看不透小雨的想法一样。

陈凌也笑了，如以往一般道：“好吧，还有一个原因。我是被害妄想症，吃什么之前都要验毒，学习草药也是怕人给我下毒。”

小雨也笑道：“陈公子可真是谨慎，正如公子所说的：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月光下，笑声突然响起，然后慢慢结束。

之后，两人沉默了。

“陈公子，时间到了，我走了。”小雨打破了沉默，像无事人一般离去了，也不知晓她口中的时间是什么。

陈凌按捺着叫住她的冲动，沉默地看着她离去，就像看向远处抓不到的风。

小雨，应也是受安林盟所驱使吧。她也是个可怜人，此次任务失败，在皓山宗应是没办法待下去了，我出去后便帮她找个好去处吧。

陈凌并未有对小雨的仇恨，相反他对小雨是同情的，他能了解小雨的痛处，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牢笼中的最后五日，我应撑得过去，我便不强行出去了，这灵阵破了也无意义。

郝长老那日也帮我把我的储物袋带来了，我现阶段把报仇放一边，先张曦把实力。待到实力成熟之后，我再来踩踩许伂那张丑陋的脸。

陈凌此时复仇的欲望也降了许多，更多的是冷静。他还是想继续悠闲的生活，但许子明和那安林盟实在穷追不舍，他便打算先绕开，大不了在宗外修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陈凌坚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