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男子倏然打断他的话,呵斥道,“家族养育你,容忍你的任性,供你挥霍,而今在此之际,你却要为了朋友,背弃家人吗?!”
家人与朋友……真没有两全之法吗?他想这么说,却知晓那人本意之一或许就是逼迫他,斩断他的所有后路,要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可是他就算作出了正确的答复,也真的是那人满意的答复吗?
他沉默半晌,却忽然哂然一笑,拎了桌上的酒壶,仰头便往嘴里灌酒,直到最后一滴流尽,他抿抿嘴唇,道:“还是不及我酿的酒……三叔,请吧,我随你走。”
于是便有一人要上前,手里拎了一副链子,要将他拷上,男子却伸手阻止了:“不必,他既然应了,断不会逃跑。”
“三叔倒是信我。”他似乎又挂上平日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笑道,“我还以为三叔讨厌死我了。”
男子瞪他一眼:“我是讨厌你,我信的是你的姓。”
“哈,谢谢三叔。”
“少废话,快点走。”
男子伸手将他的臂膀一扯,他也没有反抗,便打头走在了几人之前。
一个极俊美的男子,和几个一脸严肃地按着剑的人,这样的组合倒像是什么世家公子出行,酒楼里的人不过多打量几眼,惊叹一下那公子的容颜,便不再过多关注。
行走间,他的扇子轻抵在唇下,心不在焉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
墨御思又挥出一剑,剑光划出的弧度与速度都恰到好处,凛冽的光不急不缓,优雅划过脖颈的皮肤,留下一道沁红的线。
剑锋上不曾沾染一丝痕迹,归鞘。
墨御思的剑很简单,他不用最快的速度挥剑,也不用最刁钻的角度出剑,就这么平平无奇地、普通地划出剑光,却能轻而易举地封死所有的退路——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剑。
他能快速洞悉一个个招式,然后用自己的剑去破招。不同的招式、不同的武器,都只是不同的剑而已。
天下万法归剑。
这是他的剑道。
轻咳两声,他咽下一口翻腾的气血,踢脚从满地的尸体中踏过。
皆是不知好歹、不知轻重的尸体。
重伤的天下第一剑,亦是天下第一剑,并不会败在某个抱着侥幸心理的喽啰手上。
真正的高手知道分寸,他们知道即使他重伤,也有一剑要了他们命的本事,所以真正筹谋着想要杀他的人不会轻易露头。
要等到他的内力、体力都损耗殆尽,精疲力尽的疏忽时刻,才从旁一击必杀。
他为何敢称天下第一剑?
并不是他的自封,自然也不是他的自负,天下第一的称号,是江湖共识。
就像刀尊、毒圣那样,尊和圣,都是江湖中人奉上的称号。
因为他很强,强得没有人能在剑道打败他,所以他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剑。
也因为他很强,所以他能守住天下第一剑——
虽然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你们凭什么?一群甚至不是一流的小喽啰,叫嚣着要拿天下第一剑的名号,然后在他重伤之时一拥而上。
然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尸体随意倒在路边,没有人会关心这群失败者,他们甚至不能在这偌大的江湖中留下一个墨点。
而天下第一剑,注定是与他们不同的。
虽然同在一个江湖,但人与人的江湖,始终是不同的。
——墨御思吹了一声口哨,黑色的龙驹便嘶鸣一声,小跑着过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蹄子踏碎某个倒霉蛋的头颅。
翻身上马,他微阖双目缓慢调息,体内伤势未平,宵小却照两餐来。
是夜,一只鸽子在驿站放飞。
吾友风雪,见信如晤——
路途虽有波折,君且宽心。
不日相逢,当痛饮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