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是泥水工的宾达尔必在其中,她能与他相见的机会将会少得可怜。
“天哪。”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公告后,苏玫禁不住感叹道,而后便匆匆前去寻找宾达尔。
但是宾达尔却只是笑笑,摸了摸苏玫的头,“今天梳得很整齐呀。”
苏玫对他的态度并不满意,拨开了他的手:“这个工程耗时至少一年,你现在是组织的头儿了,别说是我们俩很难相见,以后你都很难有时间来领导组织,你还这么悠哉吗?”
“你读过的书比我多多了,”宾达尔说,“你也知道我们这段时间都布了哪些局,但是洛嘉的教训告诉我们,我们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最需要的其实就是人心,而不是以我们区区数人之力去以卵击石。”
而现在,他只要等着春天的到来。届时他将会让眼前的美丽姑娘成为王后。
好生安抚了苏玫,宾达尔总算了无牵挂地参与到徭役当中。原先当泥水工时宾达尔不愿干持久的工程,往往便只是给不同的雇主打打短工,常让父亲看不起,也让他很难将与工友的交情发展下去。
如今被抓来搅泥、烧瓦、砌墙、刷漆的民夫老的老、小的小,十有八九没有经验,手毛脚躁,令监工们大为光火。宾达尔则从原先的三流泥匠摇身一变成了自称的“熟手技工”,总是能保质保量地完成自己的活儿,令心情郁闷的监工眼前一亮,甚至连连夸奖。
只讨好监工可没用。宾达尔冷笑起来。
“七伯,不是那样的,应该这么搅,来来看我的。”宾达尔阻住一名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的大叔,把他的工具拿去自己动起了手来,七伯倒是乐得偷一会儿懒,结果便让宾达尔把活都干完了。
“宾达尔大哥哥,那我这儿应该怎么做呢?”一名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瞪着水汪汪的眼眸,声音清亮稚嫩。
宾达尔倒是不嫌累,“好说,我来教你。”
一个人干了几个人的活,令宾达尔有些腰酸背痛了,结果小组的工作效率竟然还提升了不少……监工倒是不管是谁干的活,这个进度足以令他获得上头的夸奖甚至赏赐,他发现冬日的阳光可真是灿烂。就这样,监工再也没有为难过宾达尔他们,让他们早点去领食吃饭,晚了怕是要排起长队。
所谓的徭役并不会给予报酬,所有平民都是被迫为贵族义务服务,唯一会派发给这些民夫的便只有工具和食物了。
“诶六爷,你年纪大了,干了一天,就在原地休息吧,食物我去帮你领就好。”宾达尔让一名已经头发苍白的老者坐下,后来的谈天中他才知道原来六爷的儿子生了重病,市政厅却不愿豁免,因而不得已决定替子劳动。
名叫小獐子的男孩却很高兴能够来修建神庙,比起在街头遭着“老鼠”们的欺凌,食不果腹,工地这头对他而言宛如智慧之主的“夜空界”那般完美——只要好好干活就能每天喝一口粥、吃一口面包,而不必再去街上寻觅或乞讨……
即使年纪还小,在街头却见识过太多黑暗,小獐子几乎不再相信世上真的存在“光明”,他期盼的唯有智慧之主的拯救。
直到这个大哥哥的出现。
但是大哥哥并不是胸中没有悲愤。他告诉大家洛凡人民实在是苦痛了太久了,他的挚友勤劳而勇敢,却被贵族老爷施了法术,丢了魂,最终还被杀了头,留下了跛脚的哥哥为老爷卖身打长工;因害怕被统治者迫害而逃亡的朋友被挖出了双眼成了瞎子;他心爱的姑娘为了谋生也不得不干起男人的活……
还有,他那美丽的姐姐,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却无法在一起,只因贵族觊觎她的美色,制造事端强迫她成了奴婢,甚至又转送给了别家贵族,去了利夏尔城,到如今姊弟已经多年没见了。
说起姐姐时,宾达尔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温热。这是连苏玫都不知道的事情——组织的同伴们都以为他是独生子。更令他愤慨的是,他的父母竟然说离家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既然无法相见,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吧。
这也是他与父亲一直都不对付的原因之一。
“这一切的灾难都是因为尼契塔鞑子们的压迫!只有让洛凡城真正回到洛凡人的手中,这样的苦日子才会彻底结束,智慧之主才会归来保佑我们!”
振聋发聩的言语激荡在每一位工友的心头。
种子已经种下了,接下来便是等待春天的到来。
由于表现出色,有巡视建设工作的祆火宗牧师与监工商量提拔宾达尔,宾达尔便成为了跨多个小组的“副监工”,去指导那群“蠢货”到底该怎么干活。宾达尔知道他的策略成功了。跟原先的工友告别时,他发现他们拉住了他的手。小獐子那一双大眼睛让宾达尔也颇为触动,不过,纵然依依不舍,大业更为重要——他还要让更多的洛凡人觉醒过来。
赫洛姆遥遥望着工地上宾达尔忙碌的身影,只是暗暗地欣慰一笑。他知道这个男人会比自命不凡的洛嘉更有利于实现他的追求,这也是他愿意助力于宾达尔的原因。不久之后,他还会带给宾达尔这位领袖更丰厚的礼物。
侍奉真正的神明令赫洛姆感到充实快活——那不是愚昧鞑子虚构出来的什么“光明之神”可以赋予的。
若是宾达尔对魔法与宗教的了解更加深入,他相信宾达尔必将能够理解“真实力量”对洛凡人,不,是对全人类的益处。而他也将利用微薄的力量,帮助宾达尔成就其大业。
但是,“注定之日”的来临尚需许多年的等候,他仍然需要耐心。
轻盈的雪花落到他的黑色手套上,他没有握拳,没有搓捏,只是默默地望着它融化为水。
春天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