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圆圆在虎丘收住尾音，对着真娘墓致敬。

这里是苏州府城西北的虎丘山，南方中秋佳节有踏青游玩、歌会、赏月的习俗。

将近傍晚时分，虎丘一带游人如梭，远远可听见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乐器声，陈圆圆回首道：“杨公子要拜真娘吗？”

“他不合适。”董小宛笑着解释：“真娘是我们苏州的一个传说，是阊门中人，也是娼门中人，有个财主买通她妈妈，要和她春宵一度，真娘上吊自尽，那财主为她造了墓。世人只知苏小小，却不知道胡真娘，如此气节，可敬可佩。”

“没有贵贱，我也为她上柱香吧，逝者安息，死者为大。”杨川进去插了香，出来时，只见西山的夕阳影子，已经完全沉没下去。

江南的傍晚秋风，柔得像恋人的手，杨川携同她们向断梁殿的方向走，举目所见，上至士绅地主，下到戏子婆子，清客帮闲，几乎随处可见，浩浩荡荡，不下万人。

就连官员们的女眷都出来了，带着随从护卫，有的在赏虎丘塔，有的在看憨憨泉，内外战乱与天灾人祸带来的沉痛，似乎一扫而空，荡然无存，有些妇女在争奇斗艳，有些男人在攀比富贵，好一个乱世的繁华。

北人与南人的中秋习俗，各不相同，北方喜欢跪拜月亮与月神，南方便是纯粹地欣赏，观月、唱歌。

杨川到了虎丘二山门断梁殿的高台处，柳如是一指下面的场地，“你们快看那里。”

只见一轮硕大的明月刚从东方升出来不久，虎丘山上，乐器便吹响了几百处，打十番、铙、鼓，震得整个虎丘山都在响，惊天动地，近处人的说话声，都听不清楚了。

嘭！嘭！嘭！

凡是有溪流容船的地方，渔船上的人也在唱和，大吹大擂，此时三六九等的人，不论贵贱，都沉浸在节日的欢快里。

柚子、芋头、香蕉、柿子、菱角、花生、藕，摆满路的两方，杨川看到柳如是她们都观赏得很欢快，陈圆圆似乎对他说话，可惜听不清，杨川心道：“可惜这里的人，保不住这里的片刻繁华了。”

好多士绅名流都在断梁殿，杨川无心过去，游玩了一会儿，就想回城，陈圆圆才道：“我家在武进的金牛里那边，沿着运河就能到达，可巧你要进京，运河两岸这几年又常有乱民出没，所以我想请杨公子搭我一程。”

“可以。”杨川最近的戏曲写到了《夫妻观灯》，是以乡下人进城赏灯为蓝本写的，剧情明快又欢乐，陈圆圆也时常过来帮忙，他当然不会拒绝。至于断梁殿的士绅名流，他真的不想见了，他现在渴望练出自己的兵，有了实力权力，才是硬道理。

断梁殿中，苏州的士绅名流们，赏月一番，自然吟诗作对、互接酒令起来，程嘉燧道：“杨柳斋不出新书了，那本《射雕英雄传》，真是应时应景呐，不过读书人的事，没这经历，他怎能写得出来？”

“听说牧斋叫人访过蘼芜君，她怎么不跟你来，不会连江南文宗也看不上？”

许誉卿玩笑道：“也许是有人把牧斋的才华比下去了。”

翟式耜干咳几声，钱谦益有些不悦，特别是最近复社在拉拢周延儒，周延儒当初可是把他整蛊得不要不要的，这位五十多岁的东林领袖温文尔雅道：“杂家小说，末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