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白衫黑裤的老妈子,看年纪有四五十岁,一丝不乱地盘着个矮髻,接过电话,笑语几句,又放下电话。刚要转身,便闻到浓郁的香气,一面四处张望,一面说道:“好香,好香,谁在乱洒二姨太的香水,若让她知晓,少不得又是一场闹腾!” 狐疑之际,忽听银铃般的笑声,只见楼上闪出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白净的面孔,漆黑的头发梳着两根麻花辫,系着粉紫色蝴蝶结,白色印蓝花的缎袍,黑得发亮的皮鞋,脖子上挂着一串亮晶晶的珠子,真是玉立亭亭,像一树梨花般晶莹剔透惹人怜爱。 少女手中正拿着二姨太的那瓶法国香水,朝下笑道:“田妈,你闻见香吗?” 田妈道:“怎么闻不见?大小姐也忒胡闹了,二姨太回来,可怎么了得?” 少女笑道:“这有什么,不过一瓶子香水,爸爸下次再买给她就是了。”说着已顺着铺满红地毯的楼梯走了下来,在茶几上捡起一本画册,坐在西洋皮沙发上,随意翻起画页来。 这时,有个绿衫丫鬟端来一盘鲜果,少女伸手摘了一根香蕉,剥开吃了一口。 “怡容,你又随便动我妈妈的东西!”穿着洋裙的女孩立时拿起那仅剩小半瓶的香水,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脸涨红,“这瓶香水值二百多法郎呢,是爸爸上回去法国带来的,你凭什么乱洒?我看你分明是和我妈妈过不去!” “乐彤,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一个姨娘的孩子,连声姐姐都不会叫吗?”怡容丢开画册,起身要走。 乐彤却叉腰拦住她,冷笑:“姨娘的女儿又如何?总比你这没娘管的大小姐要好多了!” 怡容气急,把吃剩的香蕉皮扔到她脸上,“哇”的一声儿,乐彤哭了出来。 田妈忙上去安慰她,又掏出手帕帮她抹泪。 “甄怡容,你这个讨厌鬼,等我告诉妈妈去!”乐彤推开田妈,指着怡容大声叫喊。 怡容眉头一皱,停下脚步转身怒视着乐彤,弯身就想拿起画册朝她丢去。 “怡容,你要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有些冷厉的声音。 怡容回身,一个婀娜身影慢慢地靠了过来,身穿珊瑚红旗袍,脸色有些苍白,细细的眉眼,薄薄的唇,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两个金坠子在耳边轻轻摇晃,她轻抚手腕上白皙光滑的玉镯,按下怨气,微露笑容,“你是姐姐,该让着妹妹才是,怎么可以打妹妹呢?” “用不着你管,猫哭耗子假慈悲!”怡容仰头,直视她,不见半分胆怯,反有一种不屑之态。 二姨太竟不动怒,只是轻笑了几声,脂粉气很浓的薄纱披肩松下来,她便顺手递给了田妈。 怡容本就看不惯她通身妖艳气,扭头就要上楼去。 “爸爸,姐姐刚才又顶撞了妈妈,还乱洒妈妈的法国香水。”乐彤跑到立在门口的中年绅士面前,举着那瓶香水,娇滴滴的扑到他怀里,还挤出几点眼泪来,似乎她总是被欺负的对象,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怡容自嘲一笑,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怡容,你这个样子要到什么时候?”中年绅士脱下灰褐色呢帽,仆人赶忙接过来。 中年绅士手杖重重击打着地面,声音变得有些严厉,“看来这些年我都把你宠坏了,你母亲生前知书达理,可你的性子却越来越野,是时候另找一位老师来管束你了!” “不要提我的妈妈,爸爸,你是最没有资格提她的人,妈妈生前独自打理生意的时候,你在哪里?妈妈生病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怡容眼眶里涌出了泪花,头也不回的跑进自己的房间,用力关紧门,只听咣当噼里啪啦一阵摔东西的响声。 中年绅士扶了扶眼镜,叹了一口气,“田妈,上去看看,别让她再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太不成体统了。” 田妈答应一声,刚转身,就想起方才那一通电话,又回身笑说:“老爷,刚才段老板来电话说,下午三点钟,请您去万国大饭店一趟。” “他有说为了什么事吗?”他把西服外套一脱,阴下脸来。 田妈摇了摇头。 二姨太眉梢一挑,冷语:“还不快去看看大小姐怎么样了?” 田妈一栗,忙上楼去了。 二姨太递了个眼色给乐彤,乐彤只得怏怏走开。 中年绅士闷声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雪茄,满面疲态。 “老爷,上个月你和段老板那单生意就没谈成,今个儿他怎么又巴巴打电话来了呢?”二姨太紧挨着他坐下,藕臂已搭上他的肩头。 中年绅士将她手臂推开,无奈地抽着雪茄,良久,才站起身,神情复杂的望着满室精致的装潢,沉吟道:“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做商人谈生意,还得看他们东洋人的脸色,这般下去,我甄德渠不如从此退出商界!” 此话一出,二姨太脸色微变,唇畔勾起一抹诡笑,霎时又恢复淡然,低首摆弄手上那枚红宝石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