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言风的光明还没有找到,寒假已经如约而至。 一帮野性难驯的小崽子“嗷嗷”着坐等破笼而出。 张池搓着手出馊主意说去网吧通宵,长期玩一块的个个心灵相通,纷纷附议兴奋的不行。 付言风今天不上班,不过并不打算跟他们搅和在一块。 张池勾住他脖子往自己跟前一揽,低声说:“那小店压根没几块工资,我昨天看见陈哥那边正好缺网管,你要有兴趣今天就跟我们去玩会游戏,然后我帮你说说,收入比那边高多了,而且环境也不差。” 这话倒是说的很实在,现在的网吧都弄的跟咖啡座一样,设备环境都往好了整,市场竞争激烈,只能靠周边在提升形象。 付言风确实需要钱,他需要很多钱,供自己平常开销之外,还有之后好几年的学费,这些他都需要自己一个钢镚一个钢镚的去攒回来。 张池晃了他一下:“去不去?” 他们靠窗站着,隔壁已经有学生出教室往校门狂奔,外面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付言风说:“行啊,去看看!” 说的那个网吧在市区,二楼整一层,下面是手机大卖场。 前台管着的是个穿制服的小姑娘,张池是常客了,跟人招呼打的歪七扭八,调笑了几句后他说:“陈哥呢?” 小姑娘说:“被人叫走了,你找他什么事?” “没事,他回来了你告诉我一声。” “有没有福利呀?我可不愿免费给人干活。”她说。 张池“呦”了几声:“想要什么福利,你随便说,只要哥哥有的都给。” 小姑娘笑着骂了一句:“滚蛋!” 一人开了一台机子,等待的时间里张池说:“他一般情况晚上都会来一趟,咱们再等等。” 付言风应了声,跟着点了一支烟,打开客户端陪他们玩了几局。 一帮坑货,挖了洞在那彼此互坑,咒骂声毛毛雨似的在头上狂飙。 张池将耳麦往下一拨:“赵蠢货,你刚才说什么?” “梁翘得知我们在这,说也要过来。”他礼尚往来的骂了句,“傻逼。” 张池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梁翘确实傻逼。” “你大傻逼。”他骂。 付言风这时从客户端退了出来:“我出去一趟。” 张池:“去哪呀?” “就附近。”付言风起了身。 张池巴巴的说:“你记得回来啊。” 付言风“啧”了声:“你他妈怎么成大妈了?” “我靠!”张池说,“谁让你有偷溜前科,好意思说我是大妈,我也就你这充充大妈,你得感到荣幸!” “是,我十分荣幸,张大妈。” 付言风走出网吧,到了楼下后给付东亮去了电话,很快通了。 付言风说:“短信我刚看到,现在怎么样了?” “在医院,”付东亮说,“胳膊断了。” “……”付言风说,“那你身边现在有人吗?” 付东亮说:“没事,我一个人也行。” 在父母这座天秤上,付言风还是倾向于付东亮多些,尽管这个男人大部分时候都比较窝囊,但窝囊的并不殃及别人,圈地自己窝囊不犯法,别人也管不着。 付言风想了想,还是准备过去看一下。 “你在哪家医院?”他说。 “红十字。” 半路上,付言风给张池去了条信息。 对方很快电话追了过来:“卧槽,我就知道你要跑,你这混蛋玩意。” “临时有事,你们慢慢玩。” 张池:“你这混蛋玩意!” “挂了。”付言风说。 到医院,付东亮已经包扎完在人满为患的输液大厅输液。 帘子一掀,扑鼻一阵温热的“毒气”,付言风硬生生忍住了扭头要走的冲动。 穿过一个个病秧子到了付东亮跟前,左胳膊挂在胸前,脸上被抓了好几道口子,嘴角往下一条明显的血痕,衣服裤子都有挂彩,可见当时的战况非常激烈。 “这婚不好离。”付东亮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付言风自桥洞那次过后就没见过郑子娥,除去离婚这事,他更好奇付东亮是怎么找到那人的。 付东亮木着一张脸说:“路上偶然碰见的,看她那模样又被人追债了吧?” “问你拿钱了?”付言风问。 “嗯,”付东亮低下头,显得很挫败,“别说我没钱了,哪怕我有钱也不会给,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静了片刻,付东亮看了眼身边的儿子:“只是难为你了。” 背着这样一个狼藉不堪的家庭,好的出身是份荣耀,反之就是个抹不去的污点。 付言风说:“习惯了。” 他陪着坐了会,来了一个陌生女人,非常黑,个子娇小,见有人在,表现的很拘谨。 显然是付东亮的新相好了,为了避免人太过尴尬,付言风给他塞了点钱就走出了医院。 他没回网吧,直接坐车回了公寓。 至于张池说的那个工作最终也不了了之。 几天后的傍晚,付言风从超市回来碰上了正拎着大包小包准备上楼的两母女,倪青这天刚放假,见到他愣了下。 付言风跟唐湘音打了声招呼,随后理所当然的给人搭了把手。 将手上的购物袋往倪青怀里一塞,转而拎起两只巨大的行李箱,冬季衣服穿的严实,观赏不到他双臂用力而鼓起的肌肉,然而看着他毫不费力蹭蹭蹭往上走的轻松姿态,想来衣服底下的身材还是不错的。 唐湘音瞅了眼购物袋,装的鸡蛋和蔬菜。 她说:“小付,今天晚饭阿姨家吃啊,咱们人多热闹点。” “不了,我家里电饭锅已经插上电了。”他说。 唐湘音:“这有什么,留着明天做早饭,要么你把锅拿下来。” 登四楼时,他的呼吸开始喘,听了这话只是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唐湘音自己还抱着一个大包,对比付言风,她反而显得更狼狈,忍不住叹了声:“果然年轻就是好。” 真正一身轻的倪青说:“别羡慕,你反正也年轻过。” “嗯,是啊,你也迟早得老!” “……”倪青说,“东西给我,我来抱。” 唐湘音避了下:“得了,一个重感冒患者还是消停点。” 付言风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搁,转手又接过了唐湘音手中的东西放到行李箱上,目光轻描淡写的扫过倪青。 倪青没注意,侧过头用力的咳了几声。 弱鸡如她,馊了那么久都活蹦乱跳的,馊味一除结果就光荣掉链子,人果然还是要贱活着。 她吸了下鼻子,脑袋有点懵。 这个晚上付言风还是留在了这边吃饭,就是自带了电饭锅和菜。 去别人家吃饭自备粮食的还第一次见,连倪青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加上前一次付言风的体贴赠衣,倪青看着他那冷的要掉冰渣似的面容也就没那么排斥了,就那样一个人,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反正心是好的,何况唐湘音把人照顾的跟亲儿子似的,她别说本来就没什么战斗力,就算战斗力爆棚这时候也得偃旗息鼓。 “我明天想吃鸡翅。”倪青叼着个青菜叶在那边说,这菜还是付言风购物袋里的那颗。 唐湘音说:“明天上班,没时间给你做。” “你们单位什么时候放假?”倪青问了句。 “二十八吧,不好说,去年还是除夕前一天才放呢,怎么?”唐湘音笑着看了倪青一眼,“你有什么计划?” 倪青:“我能有什么计划,我就随口问问。” 唐湘音转向一边安静啃饭的少年:“小付上班到什么时候?” “还不清楚,估计也不会早。”他说。 付言风有个不错的习惯,跟长辈交谈时,他会停下手边的动作,认真而温顺的看着对方,由此显得人更为真诚乖巧。 唐湘音喜欢他喜欢的不行,夹了一筷菜到他碗里:“还是做一休一?” 付言风点点头。 唐湘音说:“以后每天休息了就来阿姨家吃饭,平时我……” 倪青突然猛一阵咳,打断了唐湘音后面要说的话。 一口汤噎着了,喝口水都能噎死说的可能就是这个了。 唐湘音说:“一听小付要来你就这么兴奋?咳的脸都要没了。” 倪青又猛一阵的摆手,等彻底缓过来时,一张红脸上挂了两只湿漉漉的眼,哑声说:“乱叨叨什么啊,我喝汤进气管了。” 视线扫过去跟付言风的一碰,又各自面无表情的转开。 晚饭后,付言风帮着唐湘音收拾,这一次唐湘音没有拦着。 厨房里,唐湘音拿着抹布在擦厨台,付言风站在水槽前洗碗。 唐湘音低声说:“你妈现在还有找你吗?” 付言风摇头:“她不知道我住哪,那次是半路碰上了。” 被人围观撒泼的时候不巧又被唐湘音撞了个正着,由此大概了解了一些他家里的情况,唐湘音很难理解为人母的可以逼自己的孩子到那个份上,尤其这个孩子还如此优秀。 人都有恻隐之心,但她想多照顾着点付言风的心思并不是出自于同情,而是一种少年时期的感同身受,毕竟她那屋里也有个不作为的父亲。 唐湘音知道他半工半读的情况,未成年的孩子想要在这个社会站稳脚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倪青没有回房,而是捧着脑袋在客厅发呆。 等付言风出来她少见的冲人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付言风走过去。 茶几上放着一本红皮的习题册,她往付言风跟前一推。 “学校老师推荐购买的,也帮你订了一份。”倪青鼻塞有点严重,在跟重感冒抗争的同时也就顾不得去关注付言风微变的脸色。 她说:“答案在最后面,你拿去看看吧,应该挺有用的。” 付言风随手翻了几页,题型归纳的很完整,也非常的有针对性。 “多少钱?”他说。 倪青:“你要给钱?” 付言风看着她。 “有意思吗?”倪青说:“那我是不是得把你买的菜给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