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谢谢。”
老师傅从容一笑,“这种礼物情义重。”
景稚莞尔,“是啊,满满的。”
说完,她将手绳装好,微微一笑后离开了。
***
景稚在帝都机场落地后,与此同时,傅京辞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听了拙言的汇报后,傅京辞手持着书,目光却落在对面的香炉上。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一半的身子上,中式墨色描金套装尽显矜贵与精致,思索时仿若一尊令人望而生畏的神明雕像。
“少爷,已经查清楚了,昨晚是上官家的人所为。”拙言交代完,看着少爷的眼神有些担忧。
倒不是担忧少爷,而是这件事牵扯到一些陈年往事。
“上官家......”傅京辞放下手中的书,拇指摩挲了一下,似乎也想到了那件陈年往事。
但片刻后,他缓缓敛目,不带一点情义地道:“照常处理,不必留情面,别让他们有下次。”
“好的。”拙言推了一下金丝框眼镜,“您让我查的盛家少爷,他和您还有慕小姐之间,发生过一件事......”
傅京辞缓缓回眸,冷声道:“说清楚。”
拙言微微颔首,十分小心地坦言道:“少爷,您还记不记得,您有一次和砚知少爷喝的酩酊大醉,唯一一次。”
傅京辞身上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他换了个坐姿,靠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
他当然记得那一次,那是在三年前。
是因为什么事才喝醉的?
好像是在珅城,当时江都华府别墅群二次扩建完毕,沈砚知因为和柳暮烟分手,心里难受来找他,一个喜一个悲,凑到一起喝了点酒。
但没想到沈砚知这常年不沾酒的人竟然酒量还不错,傅京辞一时胜负欲被激起,陪他喝了个酩酊大醉。
“然后?一次性说完。”
“然后您回江都华府别墅时,有一个男人来找您,说想请您放过慕颜小姐,您当时让我出去,我在外面守着,那个男人那天出来后,您就再也没理过慕颜小姐了,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那个男人就是盛家六少爷,盛珩。”
傅京辞双手交叉合十,心里思索着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
那天他回江都华府后,盛珩说要他放过慕颜,别再伤她的心。
一个连玩物都算不上的丫头,他本来就没在意,但趁着心情不错,他大发慈悲地告诉盛珩:“你跪下来求我,我就考虑考虑。”
他根本就没把那小孩的话当真,想着让那小孩知难而退,别来烦他。
谁知道,小孩子当真了,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时至今日想想。
那小孩求他的样子,贱的像条狗。
“盛家在商业上,如今基本都是由盛家六少爷做主。”拙言道。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傅京辞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盛家能把他推出来,看来也是要废了。”
拙言点点头,“是啊,真是不懂言澈少爷为何会在抢「瞰山闲居」的地产权上输给盛家。”
傅京辞冷笑了一声,“没长大罢了,再有一次,就让他滚出傅家。”
拙言颔首。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
“傅京辞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闻言,傅京辞起身,不动声色地向门外走去。
静静看着少爷走出去的拙言,眼里不禁浮现几分错愕。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少爷这种情况下还毫无脾气。
***
前厅。
景稚气呼呼地站在茶几边。
傅京辞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蒙顶甘露。
“有一个问题我今天想了很久,我和慕颜长得相似,当初你还没喜欢上我的时候,你是怎么看待我和她的?”
傅京辞眉心轻蹙,“什么怎么看待?”
“就是两张那么像的脸,你为什么就喜欢我的?”景稚不解地问。
这关乎,傅京辞不是真的清楚自己喜欢她。
没想到傅京辞平心静气地放下茶杯,缓缓道:“你不是有一对双胞胎妹妹?等她们长大恋爱了,你问问两个妹夫,为什么不会喜欢上另一个。”
景稚坐下,思忖道:“那当然因为喜欢,就好像别人虽然总是分不出我那两个妹妹谁是大谁是小,但是我从小就能认出来,完全没有混淆过。”
傅京辞没说话,泰然地又呷了一口茶。
“那我明白了,你去忙吧,我也去忙了。”景稚说着拿着手机出去接刚打来的电话。
她原本还想问上官怜的事,但又没那么好奇,正好一通电话让她出去了。
傅京辞坐在沙发上没动,看着景稚出去的身影,忽然脑中想到什么。
她刚刚说混淆。
似乎三年前那场醉酒还发生过一件事。
傅京辞放下茶杯,双手覆于胸前,沉冷的眸光波澜的须臾。
那天,他和沈砚知中途去打了斯诺克,醉眼朦胧下,进来一个陪练。
小姑娘穿的很得体,但却难丰腴修长的身材,说话时轻声细语,要凑近了才能听到酥酥甜甜的声音。
他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但女孩这时微微转过脸。
他忽然以为自己看到了慕颜,便冷嗤了一声,“你还会斯诺克?”
女孩没抬眼,长而卷翘的鸦睫动了动,大大方方地应道:“我当然会啊,不会怎么能在这里做陪练。”
他察觉出声音和语气不对,但却没急着探索,反而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个月。”女孩实诚道。
傅京辞发现这女孩说话时总不敢与他对视,也不知是不是靠的有些近,一股他从未闻到过的好闻气息袭来。
“你躲着我?”他不自主伸手。
“啊?我又不认识你。”女孩微微躲开。
却不料男人下一秒伸手擒住了她的下颌。
“不认识?”
“那就好好看看我是谁。”
他伸着大手正要迫她看着自己时。
没想到女孩反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他顿在了原地。
他是第一次被扇。
须臾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目光少有的出现了迷茫。
那是什么气息?
竟然能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个女孩。
扇完,那女孩扔了杆子就走。
以他以往的性子,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但那次却没有追究。
后来他就忘了这事,现在想起来了,一切都像是水落石出。
原来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景稚。
那股气息是她身上仅对他产生的费洛蒙气息。
难怪他当初在澄溪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前所未有的想要诱她入怀的想法。
“原来我和你早就见过。”傅京辞盯着景稚的背影轻声道。
暮色下,景稚挂了电话回来。
傅京辞将她拉入怀中,像是欣赏宝贝似的端详着。
“干嘛?”景稚不解地眨了眨眼。
傅京辞身背若有若无地触碰抚摸着景稚的脸颊,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在珅大附近的中式台球厅做过陪练?”
“你不是早就知道么?”景稚轻声反问道。
之前傅京辞带她去打斯诺克,她展示了下球技,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是以前为了赚钱做陪练时学的。
傅京辞眼眸中的兴奋与执拗随着低缓的质问声愈发明显。
“当初,你是不是扇过......”他忽然顿了一下,眼风扫过边上的小官儿。
“是不是……脾气还挺大?”
“什么?”
傅京辞薄唇微抿,没说话。
景稚奇怪地看着傅京辞,“虽然我当时从事的是服务行业,但是我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有些客人动手动脚,那肯定是要保护好自己。”
“比如,扇人?”
“有过一次。”
傅京辞眯了眯眼。
她想起来了。
“他就这样……”景稚说着,持着傅京辞的大手放在自己的下颌,“就这样捏着我的下巴。”
“这样?”傅京辞顺势调整了一下手势。
“嗯对,就是……”景稚忽然一顿,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那时候她没有抬头看那个高她一个头还要多的男人,是她作为陪练与异性客户之间刻意疏远之举。
但现在细想后,她忽然抬眸,眼底明媚一瞬。
“我怎么感觉,那人就是你?”
傅京辞勾了勾唇角,收回手时,微扬下颌不紧不慢地呼出一口气。
景稚看他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心里有了答案,片刻感叹后,她再次抬眸。
“原来你喝醉了,是会随意调戏小姑娘的人?!”
几乎是同时,傅京辞眸光浮现错愕匪夷,景稚伸手推开了他的胸膛。
“胡说什么,只对你这样过,而且那是因为是你。”
“你骗谁呢!”
景稚说着愤懑地起身,瞪了男人几秒后,转身就走了。
傅京辞阖上眼,匿了怒意,起身大步追上去。
合院内,暮色打在两人的身上,衬得人柔和温暖。
男人上前拉住女孩的手,让她停下。
两人对立站着,景稚偏着脑袋不看傅京辞。
傅京辞垂眸盯着她,“我只对你有无法克制的冲动,但你不信。”
景稚听了这话更加不开心了,转头反问道:“那你以前还那样。”
“哪样?”
“就……”
景稚也形容不出,“哎呀,不说这个了。”
她其实也没有不信傅京辞,自己也形容不出后,干脆换了个话锋。
“对了,我接了一部电视剧,年后进剧组。”
听到这,傅京辞眉心一瞬紧了。
景稚抬眸对上傅京辞的眼睛,真诚地道:“这是我第一部电视剧,而且是准备上星的古装剧,剧组班底都非常优秀,我不想放弃。”
她说着伸出手腕,将腕上黑色编织手环松开取下,然后拉起傅京辞的手,给他戴上。
傅京辞垂眸看着手环,并未说话。
景稚看着他的眼睛,借着暮色余晖熠着忽闪的光。
她扬起嘴角,两个小月牙明媚又动人,“我这次提前给你打招呼,你可不可以不要阻拦我拍戏?”
她知道他不太想让她进娱乐圈,所以为了避免吵架,她就想用软一点的方式去改变他的观点。
每对情侣之间都会有磨合,大可不必因为磨合太多就觉得不合适、需要分开,因为自己也不一定能为了对方说改变就改变。
而且磨合过程中,也并不是只有吵架后争个输赢才行得通,如果次次都吵架,那还谈什么恋爱?
傅京辞缓缓敛眸,目光落在腕上的“你这是在撒娇、哄我?”
景稚有些羞腼的垂下眸,“对啊,里面夹了我的发丝一起编织进去的,那你能不能答应我?”
傅京辞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下手环,“不拍吻戏的话……”
“停!”
景稚着急道,“这肯定有吻戏啊。”
傅京辞一瞬间紧盯着景稚,“等我查查是哪个找死的剧组,竟然敢……”
“干什么,承策!”景稚猛地推开傅京辞。
傅京辞眼底的狠戾倏地变为了错愕。
景稚气地走动了两步,然后站定,郁闷不解地看着男人,“我现在都怀疑,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就是占有欲作祟。”
傅京辞凝眉,声线压得极其低:“谁又在你面前误导你这样想?”
“没人误导我。”景稚幽怨看过去,“算了,年后再说这件事吧。”
见景稚偃旗息鼓,傅京辞眸色也温和了些,转个话锋道:“明天就是除夕了。”
景稚淡淡“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问道:“对了,上官怜是谁?”
此话一出,傅京辞刚温和上去的眸色立刻又降了下来,深黑色的眼睛渐渐笼起了火苗。
“到底是谁在刻意向你透露这些?”
声音里压制不住的怒意,令人发怵。
景稚下意识地轻咽了下,“你为什么本能的会想到是有人刻意的给我透露?”
眸光一闪一闪的,她思忖道:“难道是这个人有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平常的一个人,正常反应应该是她怎么会知道?而傅京辞却想着是有人刻意透露给她。
就在景稚疑惑不解时,傅京辞冷哼了一声,敛着目一副掌控之中的姿态。
“她是上官家的女儿,当年因为喜欢我,求而不得便抑郁成疾,生了场大病后离开了,上官家和傅家为了体面,双双把这件事隐匿了起来。”
景稚讶然片刻,问道:“这……这也没怎么隐藏啊,我问了檀竹,除了她不知道上官怜喜欢你以外,其他的都知道。”
“她曾因为我自杀过,还妄想用自杀威胁我娶她。”傅京辞说这些时,眼底的狠戾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敌人似的。
“天呐……”景稚惊愕道,“那你是怎么处理的?当时又怎么想的?”
“我?”傅京辞不紧不慢地弯身,“当然是……敢威胁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景稚听着这森冷的一句话,下意识地忘记了呼吸。
傅京辞渐渐压下眉宇,嘴角却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几秒后。
“哼!”
景稚努着嘴,上前抬起傅京辞的胳膊就是狠狠一咬。
“嘶……”傅京辞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抬手要推开景稚,却又收回来了。
景稚咬完后松口,嗔怒地盯着傅京辞,“你下次再故意吓我,我咬的就不是胳膊了!”
傅京辞压下嘴角,紧蹙着眉心,闷闷地舒了一口气。
“就不能好好说吗?”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你解释清楚啊,难不成是你杀了她?”
“我杀她做什么?我要娶谁,又不受任何人桎梏。”傅京辞淡漠地看着远方,“只不过是做了些事让她死心,她受不了,抑郁成疾而已。”
“具体点呢?”景稚试探地问。
傅京辞活动活动了手腕,缓缓道:“她敢纠缠一次,我就让她陷于不义、生不若死。家族之人的谴责、梦想的破碎、前路的渺茫,哪一个都能让她知道纠缠我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
景稚听完这些,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真的这么可怕?”
“这就可怕了?才哪儿到哪儿。”
听着这倨傲的言论,景稚怔愣地眨了眨眼。
谁知傅京辞轻声笑了一下,上前靠近景稚,弯身把她抱起。
“该吃晚饭了。”
说完,他就往餐室走。
景稚本能地抱住傅京辞的脖子,咬着下唇,垂眸思忖。
“承策,如果有天你不喜欢我了,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不会。”
“真的?”
“真的。”
“为什么?”
“不知道,只想护你。”
……
晚饭过后,景稚接了一通电话,兴高采烈地跑去书房拥抱了下傅京辞。
“承策,刚刚沈家七千金亲自打电话给我,说《如意》的开季刊封面想要邀请我来拍摄!”
主打东方美学的国际级杂志《如意》,是近几年国家与沈家、江家合力推出的杂志,其刊登的主要为中式高奢,包含珠宝首饰、服装香氛、中式生活美学等。
“我记得去年的金九晚宴上了热搜,好多明星都去参加了!”景稚说着双眸闪着光。
杂志主要的目的是与广告商投广为主,而比较重要的刊期分为开年刊、开季刊、半年刊、金九银十刊。
艺人能登上杂志,最好的便是封面,其次再是内页,这关乎到未来的商业代言。
国内《智族GQ》杂志,每年还会有盛典,许多明星都会去走红毯。
《如意》则主打东方美学,并不与之为对家,这几年的金九晚宴,许多艺人抢破了头也想去。
“有这么开心?”傅京辞持着钢笔在一份文件上签署名字。
景稚微微探身,含笑看着他,“蒸蒸日上、充满希望,有谁会不开心啊?”
闻言,傅京辞手一顿,钢笔上的墨凝成一滴玉珠。
景稚起身,笑盈盈地往外走,“我去洗漱啦。”
……
景稚走后,拙言进来了。
“少爷。”
傅京辞合起钢笔放下,然后靠在椅背前,目视前方,淡淡问道:“你去查查她今天都见了谁。”
“好的。”拙言颔首,又想到一件事,“少爷,您和我说有人刻意提起上官小姐,加之昨日那件事,我总觉得,有人在利用少夫人影响您。”
“或者……不能说影响,而是在测试您,测您对少夫人的感情,这是不是有人想通过少夫人来看看她是否会成为您的软肋?”
拙言的剖析,傅京辞并没有否认。
他微微抬手下颌,眸光并无波澜。
“我从不遮掩我对她的喜欢,更不怕任何人知道我在乎她。”
“只有弱者,才会害怕被人抓住软肋。”
这就好比沈砚知、商时序、周淙也……他们四大家族的子弟,都未曾忌惮过。
“只是我想起您和上官小姐说的话,当初您说「爱情只会是负累,让人陷于桎梏」,这句话给她带来很大伤害,这两天的事都和上官家有点瓜葛,我猜想是不是有人想替上官小姐报复您?”
这种事太多了,拙言也就直言不讳了。
四大家族从商、从政的子弟或多或少受到过报复,因为生意场与政坛都存在互相牵制的局面。
傅京辞不以为意地敛眸,“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说着,他活动了下脖子,若有所思地问道:“拙言,如果看到一个女孩,第一眼就忍不住想靠近她,甚至把控不住,这是什么?”
“这……这是……”拙言眉心不禁紧了一下,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一见钟情?”
傅京辞抬眸,“什么是一见钟情?”
拙言抿了抿唇,“少爷,我也不懂,我还是听檀竹说的。”
傅京辞扯了一下唇,“那你把她叫来。”
“哦,好的。”拙言应完,转身准备出去。
未曾想他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傅京辞的声音。
“等等。”
拙言顿步,回眸看向少爷。
傅京辞坐直身子,打开电脑。
一会儿后,傅京辞明白透彻了,顺便还了解了下「日久生情」。
他重新靠在椅背上,思忖良久,喃喃自语道:“我竟然是一见钟情。”
以前他没细想过自己因为什么动情,因为他没什么好忌惮的,一切顺其自然的来,有喜欢的女孩了,一个劲儿的对她好就够了。
“那你说,她对我是什么?”傅京辞睨向拙言。
拙言抿了抿唇,“少夫人对少爷,一定也是一见钟情!”
傅京辞敛下眸光,“你最近这方面的长进不错。”
拙言嘴角微弯,开心地看着少爷。
“我会让她明白,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要把所有的宠爱都给她。”
傅京辞盯着香炉里的烟,眸光虽无波澜,但眼底却微不可察的浮起一丝狠戾与不容置疑。
“没有我做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