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拜的医院还挺豪华的,几个白大褂在警察监督下给我们检查身体,医生问啥我们就答啥,态度绝对的客气。检查完身体,我们四个又上了警车,我以为警察要送我们回家,觉得迪拜警察也太人性化了。我发现我想多了,我虽然刚来没几天,但这方向差得也太多了。
迪拜禁酒真不是闹着玩的,陈立说喝酒得办酒证,要公司开不反对书。谁也不想在公司落个酒鬼名声,陈立和那两个哥们没有一个办的。陈立吓唬我说可能要枪毙,经书里面就是这么写的。我虽然没读过可兰经,但我也不信陈立的鬼话。要真是逮着就毙,黑市的酒贩子担着掉脑袋风险,也不能把酒卖得那么便宜。
车窗外面黑咕隆咚的,我也不知开到了哪儿,迷迷糊糊还睡了一会儿。警车最后开进一个大院子,建筑看着挺气派的,我寻思这应该就是迪拜的拘留所了吧。
要是蹲过国内的拘留所,流程大概都差不多,不过这边的设施确实比国内好。我们四个住的都是单间,我觉得床铺还挺舒服的,就是房间的冷气有点忒足了,我这辈子没有吹过这么凉的空调。
饭点时候,看守送来一摞大饼和一碗咖喱,我觉得味道还挺正的,跟外面小餐馆有得一比。我闲着没事就做俯卧撑,肚子饿得还挺快。头两顿我还吃得挺有滋味,第三顿就有点顶了,但也得将就着吃呀。
蹲大号的时候我就觉出不对劲了,老觉得大便一股咖喱味,惊得我赶紧冲水。更诡异的是,我居然找不到厕纸,马桶旁边却挂着根水管,无奈之下只好拿水冲屁股。后来我问陈立,陈立说那根管子就是用来冲屁股的。
我蹲在马桶上,等着晾干屁股,却又蹲出了屎意。我看着吃剩的大饼,心里有了主意,再拿水管冲干净之后,又用大饼擦干了水渍。我觉得我有点糟践粮食,但大饼如果知道自己派上这么大用场,应该不会怪我吧。
人最怕适应,一旦适应了环境,还有点留恋了。我在拘留所这几天早起晚睡,从早到晚坚持锻炼身体,还无意间控制了碳水化合物的摄入(主要是大饼真心吃不下去了),两天下来我都能摸到自己的肌肉块了,我觉得我还挺待见这地儿的。
之前有人说,自律得自由,我那会觉得净是瞎扯,这几天我琢磨明白了,其实我是自由的,毕竟我已经不想出去了。这种自由的感觉是自律给我的,连看守都觉得我励志,打饭时候多给我两块鸡肉(这是我推测的,我也没实际数过)。
咖喱真是不能多吃的,几天下来我闻着自己都像印度人了。韩国人说身土不二,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吃什么样食物就成了什么样的人。
就在我为自己体味烦恼的时候,警察通知我可以出去了。不光我自己纳闷,陈立和另外两个哥们也挺纳闷的,之前有人酗酒被抓都是直接遣返的。要是我自己一人的话,我一定得把事情问明白了再出去,可陈立非说我傻狍子,我也就拿上东西走了。
我还在想滴滴啥的能不能叫上车,这么偏的地方司机不一定肯过来。等我们四个到门口的时候,我有点傻眼了,门口停着一辆路虎、两辆法拉利,看陈立的模样,应该还是熟人。我觉得跑车底盘太低,坐着一定不舒服,坚持要坐高底盘的越野车,当然也没人跟我抢这个。
我听陈立说,来接我们的是个分包,也就是国内俗称的包工头。分包带我们去了一家JW万豪下馆子,这种级别的酒店都是有卖酒许可证的,可是甭管分包如何劝酒,我们四个说什么也不喝了。不知是不是关了几天味觉不正常了,我觉得酒店的大龙虾不如局子里咖喱鸡块好吃,我跟陈立说的时候,陈立骂我太贱。
我们四个在公司成了名人,毕竟大家都没蹲过局子,坐过法拉利的也不多。我不知道那几个印度工长是从哪听说的,闲下来时候就找我掰扯,他们会说几句英语,我连比划带说,把他们忽悠得一愣一愣。
陈立从局子里出来,消停了不少,他嫌印度人太闹腾,宁肯自己晒会太阳,也不跟我们一块扯淡。
陈立看我精力挺旺盛,让我下午领着工人去搬预制板。预制板还挺沉的,要两个工人才抬得起来,我觉得是时候展示下自己锻炼成果了,愣是自个儿搬起一块。
陈立过来看时有些哭笑不得,我才知道工长是监督干活的,我领工长的工资却干工人的活,有点儿占公司便宜。我一寻思也挺对的,大不了就扣工资吧。
有个印度工长老爱往人家别墅院里看,我还以为院子里养了狮子啥的,瞅了几眼啥也没有。陈立又来警告我了,不要往人家院里乱瞅,当心再抓局子里。有了前两次经验,我变得老实了,但那个印度工长却不听劝。我心想老子没进局子那会比你还倔呢,中国有位老人家说过,不怕你不服劲,就怕给你搁实事儿,人何必自找苦吃呢。
印度工长的乱瞟终于把别墅的女主人激怒了,警察走到那印度哥们身边的时候,大哥还在往别墅院里瞅呢。冰凉的银镯子拷在手腕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印度大哥悔恨的泪水。印度大哥再没有来工地,据说是遣返回国了,一年之后才能重新来迪拜。
陈立跟我说施工这片区域住的都是酋长他老人家的亲戚,要是搁大清朝那会儿,得是北京城王府井那片。冲着印度大哥悔恨的泪水,陈立这话我信了七七八八。等到一户人家办婚礼,项目要停工一天的时候,我把另外两三成也信了。
陈立他们又有酒局,还非要拉着我去。喝酒一时爽,酒醒泪两行,我把毕业证喝没了,又把自己喝进了局子里,我可是再也不敢喝大酒了。我现身说法给陈立讲道理,可是陈立就是不听呀,最后把我丢下他自个赴约去了。要是知道后来遇到的倒霉事儿,我还不如跟着陈立过去,喝死算逑。
我在公寓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经天黑了。我起来撒了泡尿,肚子饿得都没尿直。陈立怕是要到后半夜才回来,我也实在吃不下楼下的咖喱大饼了。我翻遍了厨房,只找到一包未拆的挂面。
我突然十分想吃一碗酱油面,挂面已经有了,酱油却没有找到,但是我想吃酱油面的欲望愈发强烈。在经过59秒的思考之后,我决定下楼去打酱油了。每当想到这个时刻,我都会忍不住骂自己,为什么非要吃酱油面,吃清汤面就不行么。可是我不就是想吃碗酱油面么,老天爷你至于这么对我么?